劉芳不但沒去過溱王府,甚至從來沒提起過這家人,好象她根本沒這么個親爹還活著一樣。
當然了,從禮法上來說,劉芳已經寫在了皇上與皇后的名下,有公主封號,她與溱王已經不算父女了,她見了溱王客氣一聲喊聲王爺不喊爹,別人都不能說她有錯。
但是這世上除了規矩,還有人情啊,甚至人情很多時候比規矩還大。
所以趙磊明知道妻子不待見溱王,不把他當父親,趙磊卻不能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溱王不理不睬,更不能惡言相向。
他一說這事兒,劉芳的臉頓時沉下來了。
“他都說什么了?”
“嗯,也沒說什么……就是說有空的時候讓我,我們去坐坐。”趙磊掏出個金酒壺,這酒壺做成個葫蘆的模樣,只有半個巴掌大:“他還硬要給我這個……”
“干嘛要他東西?”
“我不想要的,他非得塞我手里……”
劉芳瞪他一眼,倒是沒再訓他。
趙磊這人老實嘛,也靦腆,完全不是溱王這種老油條的對手。
“算了,下次遇著他,早點躲開,躲遠點。”
趙磊是駙馬,不比她腰桿硬,對著溱王他若有不敬,那太難為他了。
趙磊點頭:“知道了,我下次一定躲開。”他把酒壺遞給劉芳:“這個呢?”
劉芳看著那個酒壺——這明顯不是個常用的物件。說實在話,這個金葫蘆其實配不上溱王的身價,劉芳知道溱王平時更喜歡玉器,腿上的泥還沒洗干凈呢,就嫌金銀之物俗氣,不襯他的身份了。
這金葫蘆八成帶著也就是備這種場面——遇著人可以當個見面禮。這人可能是張三也可能是李四,趙磊今天是剛好趕上了。
“隨便你吧,賞人也行,扔也也行。”
這意思就是她不想看見這個東西。
趙磊很懂,兩人做夫妻時日也不短了,劉芳的脾氣他怎么也能摸著七八分。
于是不提溱王這人了,趙磊問:“白天進宮去怎么樣?四公主病可好了?”
“好差不多了,我們中午一塊兒用的午膳,有一道丸子白菜湯味道不錯,我把方子抄回來了讓廚房人照樣做了,等下你也嘗嘗。”
趙磊就笑了。
沒成家之前,是體會不到成家是什么感覺的。
以前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人們把成親又叫做成家,而且總說什么先成家后立業。
現在他明白了。
成了親之后,他確實有了個家。
而且成了親,和公主相處之后趙磊發現,公主很好相處,她并沒有驕矜的架子,一定要過富貴奢靡的生活,公主府里人手將將夠用,日常吃用絕沒有吃一碗,倒一碗,穿一件,扔一件的,上次趙磊還聽見她說,那桃子紅和柳葉黃兩個顏色的緞子不要送到針線房去,留著送人走禮用。
趙磊擅畫,對顏色也格外關注,當時他說:“你穿桃子紅好看,為什么不留著自己做裙子?馬上開春了,該多穿些嬌艷的顏色。”
劉芳笑著說:“桃子紅這顏色好看不好配,做了新裙子,還要做新衫子,新鞋子,還要單給它搭首飾,煩瑣得很。而且這顏色就是太嬌了,只能穿一次,下一次水就褪了,很不實在。”
別的公主怎么樣趙磊不知道,反正他知道三公主是很會過日子的一個人。
廚房早有預備,上菜很快,那熱騰騰的丸子白菜湯做得挺地道,跟劉芳中午在安和宮吃的差不離。丸子粉圓圓的,白菜白,湯色清,聞著清香又不見油膩。
趙磊先盛了一碗湯,連湯帶丸子唏哩呼嚕吃了一碗:“味道確實不錯。”
劉芳端著碗笑:“不錯吧?四妹妹是最會吃的,東苑膳房里有一個張公公,手藝很巧,一年到頭兒換著法兒的琢磨新菜樣子,我也總跟著她沾光了。”
趙磊嗯了一聲,給她舀了一勺豆腐羹:“吃點兒這個,晚上冷,吃這個暖和。”
相隔不遠福玉公主府,這頓晚飯用的就沒那么寧靜,怎么著也得先喂飽了小祖宗的肚皮,福玉公主才能自己坐下來好好吃上幾口。孟駙馬這兩天也有些咳嗽,不敢往女兒跟前靠,只敢眼巴巴看著,干眼饞。
福玉公主看看這父母倆,吩咐白芷:“把大姑娘抱出去吧。”
孟駙馬不舍:“天都黑了,外面又冷,讓她在屋里玩吧。”
“不成。”福玉公不慣這父女倆的毛病:“她吃起東西不知饑飽,你也不瞧瞧你女兒那肚子,自己干掉大半條魚,還用了魚湯拌飯吃了滿滿一碗,還對著飯桌流口水。你也是,她一要,你就給她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下午給她幾塊柿餅了?”
孟駙馬摸著鼻子,心虛的不敢抬頭。
“這要是個兒子,養得壯實些也就算了,你這是養女兒,真成個胖墩兒有你愁的。”
孟駙馬想說,自家女兒會吃,喜歡吃,那是好事,可比那些挑嘴難養的好多了!怎么就要長成胖墩兒了?就算長成胖墩兒,那也是天底下最最可愛的胖墩兒好吧?
但是這個嘛,他只敢心里想想,對老婆可不敢這么說。
不說女兒,那就說說桌上的菜吧。
“今天有魚啊?這河凍還沒化開呢,鮮魚難得啊。”
福玉公主把魚肚上最嫩的好肉挾給他了:“這是送宮里的,宮里又送來咱們府里頭的,趕緊吃吧,涼了就腥了。”
“嗯,是只給咱們呢?還是大家伙兒都有啊?”
“別人我不知道,我們姐妹都有。”
鮮魚不是天天有,有也不是滿桶滿缸的盡夠分的。不管是宗正寺還是內宮監,那幫子人精明勢力著呢,誰能分著誰分不著,沒人比他們更有數了。
福玉公主這兒不用說,肯定不會少,熙玉公主那里,更要一碗水端平。三公主和四公主那么交好,也不會少了她的份兒。
其他能分著的,也就是幾家親厚的宗室王親,比如溱王、宣王,曹家,嗯,其他人家里福玉公主就不知道了,也不關切。
別看只是一條魚,這條魚上頭也看得出圣寵薄厚來。
不怪世人都汲汲營營的往上爬,而居于上位的人,又戰戰兢兢的為保寵眷絞盡腦汁,為的可不是吃這一口魚嗎?
可也不止是為了這一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