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劉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往景豐門處來,現在她清楚了。
她就是想來看一看。
也許是她傻氣,按常理,陸軼讓人送完栗子就應該會離開。
可他沒走。
他不可能事先預料到劉琰會來宮門。
而劉琰來之前,也并不肯定陸軼還會在這兒盤桓。
可她就是來了。
而他也真的沒走。
就遠遠的互望了一眼,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宮門就關閉了。
就算是沒有說話,可劉琰內心深處卻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
可為什么沒有白來呢?她又說不清楚。
總之,來時的腳步有多懊惱,回去的時候就有多釋然。來時有多倉促,回去時就有多從容。
她的腳步真的十分輕快,厚厚的斗篷仿佛變成了翅膀,在身后擺,迎面吹來的風即不柔和也不溫暖,可她覺得這風吹得她臉上涼絲絲的說不出的舒適,似乎不光吹在臉上,還一直吹到心里去了。
豆羹從頭至尾都看在眼里。
他嘴巴閉的緊緊的,臉上緊繃繃的沒有半點兒表情。
出大事了!這是出大事了!
公主的終身大事終于有了眉目,八字有一撇了!
如果是陸參判,那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兒啊!
起碼陸參判這個人是個好打交道的人,不會為難伺候的人,又有本事,又有胸襟,出身相貌也堪配公主。
不過……不過這事兒要成,那得皇上點頭才行啊。
皇上會同意嗎?
豆羹可猜不著,他要猜得著,他豈不是能搶了姚大公公的差事去勤政殿當總管太監去了?
嗯,這輩子他是混不到那個位置了,不過未來公主府的內總管太監,他是當定了。不管駙馬是誰,總管太監一定是他。
那籃子栗子沒有剛才那么熱了,但還沒有涼透,劉琰又讓桂圓給她剝了個栗子。
栗子仁兒是黃澄澄的,桂圓剝得很小心,剝得很完整,一點兒都沒有缺損。
剩下的栗子,劉琰就這么擺在案上。
在燭光下那些栗子熠熠生輝,象是暖棕色的寶石一般。不,比寶石還好看。
她可以看一夜!
不不,一夜感覺都不夠。
這會兒陸軼應該已經回去了。
不知道他是又去三公主府蹭住,還是回自己那個兩進小院去了。
忘了問他有沒有雇兩個仆傭,否則他回去了依舊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桂圓表現一切常,帶著人伺候公主洗漱,服侍公主安歇。
看起來安和宮一切如常。
不過僅僅也只是看起來。
關于宮門下鑰時景豐門前那一幕,這會兒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可都知道了。
劉琰本以為自己會睡不好,可是不知道什么緣故,她睡的反而出奇的好,一個夢也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后神清氣爽,覺得全身好象都有使不完的勁兒,只想騎馬去外頭縱情馳騁,跑它個一百里!
“公主,娘娘打發人來看公主醒了沒,說是讓公主去宜蘭殿一起用膳。”
行吧,什么快意馳騁的先放放,眼前且有一關要過呢。
劉琰梳洗之后先去了宜蘭殿。
要見母后,雖然劉琰不怕,可是……難免有些心虛。
曹皇后見她的第一句就問:“聽說昨天有人給你送了栗子?可甜不甜?”
貌似簡單的一句問話,可配曹皇后現在臉上的笑容,讓劉琰一個“甜”字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總覺得這個甜字突然間變得意味深長了。
可是說不甜,那又違心了。
栗子當然是甜的,又香又甜又糯,劉琰好象把以前吃的栗子滋味兒全忘光了,只記得昨晚那栗子的滋味。
“我讓讓人帶來了,母后也嘗嘗啊。”
“是嗎?拿上來我瞧瞧這栗子有多金貴,非得連夜往宮里送。”
這明晃晃的調侃劉琰可不認:“什么叫連夜啊,宮門還沒關呢。”
其實她和陸軼清清白白的真的沒什么——嗯,沒什么的!怎么被母后這么一說,顯得他們好之間好象有什么似的。
具體有什么……嗯,這些細節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糖炒栗子擱了一夜當然涼透了,不過這東西涼了也一樣好吃。
曹皇后拈起一顆栗子,象打量一個人一樣仔細打量它,上上下下反反復復的掃視。
她看的是栗子,可劉琰卻渾身不自在。
“我給母后剝開吧。”劉琰想把栗子拿回來。
“哪能讓公主動手,還是奴婢來吧。”
英羅把栗子接過去,兩下把栗子殼去了,將果仁托給曹皇后。
接過栗子仁兒曹皇后沒有忙著吃,拿著栗子仁兒問劉琰:“你見過栗子原本的樣子嗎?”
“見過,長在樹上,外面是個殼,跟刺猬一樣,去掉刺殼兒才是里面的栗子。栗子再剝掉一層殼,揭掉一層帶絨絨的膜,才是栗子仁。”
“是啊,栗子尚且如此,得去掉好幾層外殼才能真的嘗到栗子的滋味兒。要真正看清楚一個人,那比剝栗子還要艱難多了。”
劉琰聽了這話,老老實實的坐在曹皇后旁邊。
“母后,我和他沒什么……”
曹皇后是過來人,深知道年輕姑娘們說“沒什么”這句話,很可能是言不由衷甚至欲蓋彌彰。
“那他為什么要給你送栗子呢?你父皇對他賞識看重,著意提拔,他怎么不給你父皇送點兒栗子?你四哥與陸軼交情甚篤,兩個人很知己,他怎么不給你四哥也送點兒栗子?”
唉,就知道在母后這兒瞞不過去。
劉琰聲音小小的,跟曹皇后承認了。
“他……他應該是對我有意。”
曹皇后問:“什么時候的事?”
“就,上元節那天。”
“我記得那天是他送你回宮的?”
“嗯……”
曹皇后可不想嚇著女兒,看她低著頭,下巴都要抵到胸口了,放柔了聲音問:“那你呢?你可對他也有意?”
“我不知道。”劉琰臉上帶著迷茫:“我真的不知道。”
外頭有人通報皇上來了,話音還沒落,皇上大步走了進來,曹皇后母女連忙起身相迎。
皇上不等人來伺候,自己把斗篷一把拉下又隨手一扔:“膽大包天,真是膽大包天。”
劉琰好奇的問:“是誰膽大包天?”
皇上本來要開口,可是看了一眼劉琰,嘴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