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相攜下了車,劉琰戴著帷帽,雖然她也不怎么擔心這里有人認出為她來,也能擋一擋日頭嘛。
這人掛起來的畫有風景,也有人物。劉琰覺得有意思的是,他還畫了貓狗。
一般人畫花鳥的多,貓狗不是太多。前朝有人出了一本叫貍奴記的閑書,里面講自己養的幾只貓兒多么有趣乖巧,里面配了幾張畫,但劉琰覺得畫得并不好,貓是很靈巧的,畫上的貓卻呆板的得多。
這個人畫的貓,是只黑貓,趴在墻頭瓦脊上,尾巴懶洋洋的翹著,眼睛是淡黃色的,身后一輪彎月,畫旁還有斜逸的枯枝。畫技雖然一般,但這只黑貓畫得卻很生動。
見劉琰打量那幅畫,畫攤前的年輕人說:“姑娘可喜歡這一幅?要不要摘下來姑娘細看看。”
劉琰問他:“這貓是當真有的,還是你空想出來的?”
那人不大好意思:“確實有這么只貓,我借住的是廟里的房子,這貓兒就常在寺廟后院出沒,晚上背書的時候常能見著它待在墻頭屋頂上。”
“嗯,畫得好。”劉琰要了這一張。
然后她還多要了一張畫著缸中蓮花和游魚的,不用問這應該也是寺廟里的缸和蓮了。
豆羹付錢的時候,那個年輕人還不大好意思,說劉琰買了兩張,應該給她算便宜一點。
劉琰和劉芳兩個人直樂。
劉芳小聲說:“又一個讀書讀傻了的,總覺得要錢就俗了。象他這樣賣畫,不虧本就不錯了。”
劉琰一本正經的說:“正是。春闈他若能中,得提醒父皇不能把這樣的人往戶部派。”
這人就賣了兩張畫,收了錢居然就收攤了。
劉芳問他是要回去,他說:“前頭有詩會,都是各州各地來的才子,這樣的盛會下一回可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有,那是千萬不能錯過的,兩位姑娘若是沒事,也可以去看一看。”
劉芳很是無語。
“做買賣的都象他這樣,全得喝西北風去。”
所以他不是個買賣人啊。
“那詩會,咱們去嗎?”
劉琰搖搖頭。
詩會什么的她見得多了,一點兒都不新鮮。有時候詩會純粹成了酒會,還有的時候那些人爭風頭不但惡言相向,居然還能打起來,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劉芳也覺得不去為妙。
畢竟這些才子們辦詩會,必定要有歌舞助興,且酒是必不可少的。如此一來,那場面怕是有些亂,畢竟有些“才子”一到了酒色面前,那身才子的畫皮就披不住了。
“那咱們也去放紙鳶去,”劉芳說:“順道放晦氣。”
說是放紙鳶,其實也是伺候的人放起來了,再把線軸交到她們手里。
紙鳶她們自己帶來的,一放起來就顯得和旁人不一樣。
劉琰那一個紙鳶是個大金元寶,劉芳的是個燕子。
金元寶啊!又大又胖又閃光,一放起來,只怕半個湖的人都看見了。
金子這樣樣東西沒幾個人不喜歡,但再喜歡,把紙鳶做得如此直白不掩飾的也沒幾個。
起碼現在天下飛的紙鳶里頭,就劉琰這個最不落俗套。
劉芳問:“這是下頭人做的,還是你的主意?”
“當然是我的主意了。”劉琰反問她:“你這個燕子的紙鳶,是不是姐夫替你畫的啊?”
劉芳微微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過一看她滿臉的笑容就知道她其實挺高興的。
“就是他畫的。這個人,難得用著他一回,他還說什么大材小用……”
金元寶這么可愛,劉琰有些不舍得把它放掉。
劉芳也說不要放掉,那豈不是把財氣也一起放掉了嗎?
劉琰想了想:“好象有句話叫什么?財去人平安?”
“那放了這個也太可惜了。”
劉琰被劉芳那一臉財迷樣兒給逗笑了:“姐,這就是個紙鳶,又不是真的元寶,不用這么可惜啊。”
結果劉芳還沒開口,就聽見不遠處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也不知道什么人,連個紙鳶也要做成金銀的樣子,什么叫愛財如命,今天算是開眼了。”
這樣的酸話,其實劉芳真沒少聽過。
劉琰也懶得同人計較。嘴長在別人臉上,愛說就說幾句,她還不至于容不下旁人說兩句話。
豆羹看了一眼那邊那兩個姑娘,又看看自家公主。
公主就跟沒聽見似的。
行吧,那豆羹也不便擅自作主了。
錢有什么不好的?看那二位姑娘身上也是綢緞綺羅,金銀珠玉的,這些難道都不是錢換來的?享著錢的好處,就別嫌錢腥了。
“誒,看那邊。”劉芳指了指前頭。
有一條船慢慢劃過來,船不大,不是那種又有酒肉又有歌舞的花船,就是普普通通的小渡船,船上也就三四個人,有一個站在船頭,一身青布長衫,頭上扣了一頂葦草編的斗笠,這么奇特的打扮并不顯得別扭,倒是很有一種隨意灑脫。
劉芳同她說:“那就是王芝,倒是巧了。”
原來那就是王芝啊。
船離她們不算遠,可也不算太近,看不清楚船上的人長什么模樣,可是他站在船頭玉樹臨風的模樣,確是不俗。
又有個人從船艙里出來,指著天上那個金元寶說:“瞧,那風箏有點兒意思。”
他們的船緩緩在岸邊停下,也不用搭跳板,幾個年輕書生仗著身手靈便,一個個直接就這么跳上岸。
三個人里頭劉芳認識兩個——她掀開面紗一角,朝王芳和他后面的年輕書生打個招呼:“巧了,你們也來游湖?”
王芝后頭那個年輕人笑嘻嘻地說:“不算巧了,今天只怕半個城的人都來游湖了。對了,趙兄呢?他沒陪著您一塊兒?”
這人劉芳認識,劉琰并不認識。
“他今兒不得閑。”只怕往后好一段日子都同樣不得閑。
隔著微微飄擺的紗帷,劉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王芝確實人如其名,似芝蘭玉樹。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在看畫像的時候劉琰就覺得這個人自己好象見過,但又的確不可能相識。王芝遠在湛州,之前從沒來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