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得還早,梅花開得還不多,零零星星的紅梅在白雪中倒也十分顯眼。
管事挺有眼色,盡管想在公主跟前討好,可是公主今天除了陸軼一個客也沒邀,這……
他要是在公主眼前賴著不走,那就不是討好,那是討嫌。
桂圓沏好茶之后,也退到了門外,將隔門輕輕關好。
敞軒的兩扇窗子都開著,但是進不來多少冷風。敞軒里火盆燒得正旺,非但不冷,劉琰解去了斗篷還覺得脖頸里有汗意。
陸軼對這個園子挺熟悉——反正他說起來頭頭是道的,管事在這兒都不一定有他說的這么詳盡。
“這片梅花也是移栽來的,年頭不少了。現在開得早的有賽海棠、櫻桃、象朱砂、玉檀這些要開得晚一些。若要賞梅賞雪,再過半個月來更好。”
劉琰看著窗外頭,微笑著說“現在就挺好的。你聞到了嗎?梅花香。”
劉琰沒有太偏愛哪種花,但她喜歡的花香就兩樣。
一是茉莉香,還有一樣就是梅花香。
茉莉花開的季節風總是暖的,軟的,花香也是暖暖的,軟軟的。
梅花就不一樣了,它開在最冷的時節,而且雪后的花香更清冽。
很多炮制好的梅花香餅、香露這些東西,劉琰都用過,但是她都覺得,這些用梅花制成的香料都失了原味。
也許是混摻的配料和工序改變了香味的緣故,也許是沒有了這一份寒冽,梅花的香氣也在一眾香料中也就不再有什么特異出眾之處。
“這園子是好,不過當初建的時候就有人說這園子不太實用。”
“嗯?”
陸軼說“建園子的人是喬廉老爺子,當時正是朝綱混亂的時候,喬老爺子和我外祖父交好,也是不得意的那一撥。他的境遇很不好,兒子曾經在外任上遭人誣陷,喬老爺子想張羅著救他,可他性情軟弱,沒有等到喬老爺子把他救出去就自盡了。”
劉琰輕聲說“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慘。”
“喬老爺子喪子之后心情抑郁,后來想修個園子養老——說是養老,其實旁人都猜他是想找個寄托。園子建了一半,他就過世了。”
“因為這園子是為了養老建的,而且喬家人丁凋零,這里景致過于淡泊蒼涼,如果想用做居所,房舍院落又極少,非得大改不可。可如果大改,又失了這園子的原味了。”
陸軼說的確實很對。
劉琰也有所感覺,只是沒有他說的這么清楚明白。
這園子用來游賞待客,景致確實少了。要是想住進來,可供居住的房舍也確實少。寥寥幾處亭臺樓館都是賞景用的。
但劉琰還是挺喜歡這里的。
也許是因為這兒清靜,她也不是那么喜歡熱鬧的人。
“后來接手這園子的人是郭邑,字西舟,也是一位閑云野鶴般超逸的人物,這園子旁人看不上,他卻覺得正好。不過郭邑雖然把這園子建好了,他自己卻沒有能夠受用到,那陣已經天下大亂了,這園子荒了下來。后來雖然有人打聽這園子,總有不合心意之處,甚至有人說,這園子接連兩位主人都沒得什么好結果,很不吉利。”
劉琰樂了“這和園子有什么關系?天災也好,兵禍也好,都不是人力能改變的。”
“但人總是趨吉避兇的。喏,打個比方說,兩座宅子條件都差不多,這時候有人告訴你說,第一個是有人連接死去才空出來的,第二個是前主人升官發財了才搬走的,那十個人里有八個愿意買后面一座。”
呃,這倒也是。
陸軼說的這兩種選擇,劉琰估摸著自己可能也會選后一種。
原因嘛,就象他說的,人總是會趨吉避兇的,這是本能。
“今天烹茶的水,說就是收的這梅花上的雪水,嘗嘗。”
陸軼笑著搖頭“我這人沒那么風雅,在我看來,水只要不發咸發苦,喝著都是一個味兒。”
劉琰看他一眼“我也一樣。”
但今天這茶,喝起來似乎是有股梅花清香。
可這香味兒也未必就來自雪水,而是因為敞軒外那一片梅花林。
放下茶盞的時候劉琰的目光掃過陸軼的手——之前她一直沒留意,現在兩個人坐得近了她才看見有不妥。
“你手怎么了?”
陸軼很自然的將手放下“路上蹭破點兒皮。”
劉琰可不會讓他就這么糊弄過去“讓我看看。”
“真沒什么。”陸軼把手抬起來“就是一點小傷,已經收口了。”
天冷,破了皮確實收口比別的時候要快。
但是這道傷可不短,在左手手掌邊緣,一直延伸到手腕,看著不象他說的“蹭破點皮”。
看著這傷也就是兩三天的事。
“怎么傷的?”
陸軼糊弄不過去,只好說“我從黎陽帶回來的東西有些要緊,有人不想讓這東西到達京城,在半路上想將東西搶走。”
明明陸軼現在好端端坐在她面前,劉琰心里還是咯噔一下“這趟差事這么兇險?你還有沒有受傷?”
“沒有,真的沒有了。”陸軼連忙保證“就手上被劃了這一處。我帶了人手的,就是防著人狗急跳墻。”
劉琰好一會兒沒說話。
陸軼低聲下聲,他也知道,劉琰肯定是后怕。
后怕也是因為擔心他。
如果一個人沒把另一個人放在心上,那就不會這樣在意他的安危。
他心里熱乎乎的,又甜絲絲的。
屋里炭盆可能確實燒得太熱了,一慣沉穩從容的陸軼這會兒也急的臉紅耳赤的。
“你上藥了嗎?”
“上過……”陸軼趕緊添上一句“受傷的那天就上過藥了,這都快好了。”
不過他也有些心虛,因為這藥三天一換,今天按說也該再上一次藥才對。
可是他今天急著來見劉琰,藥味兒很沖鼻,他肯定不會涂的,更不可能用布條把傷處包起來。
可劉琰還是發現了。
“讓人送藥過來。”
陸軼這會兒絕對不敢再硬扛,當然劉琰說什么是什么。
不多時藥就送了過來,劉琰拔開塞子,藥膏沖鼻的氣味兒頓時把敞軒中的梅花香、茶香全沖沒了。
公主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