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軼也笑:“是,皇上有一回也這么和我說過,他說幸好我沒誤入歧途,不然的話,以我學的這些旁門左道的本事,肯定會為禍一方的。”
劉琰笑得連連點頭:“父皇說得對。壞人不讀書就已經很厲害了,象你這樣讀了書學了武還這么旁學雜收的,真當了壞人,那還了得?對了,你那口技,學得怎么樣?學給我聽聽?”
陸軼破天荒的有些扭捏起來:“那個……沒什么好學的。對了,我給公主學學臨摹字跡?只要我見過的,差不多都能臨摹出來。”
“真的?”劉琰當即把圖紙撥到一邊,尋出筆墨來,又給他鋪上紙:“你學一個給我瞧瞧。”
陸軼沒推辭,拿起筆來問:“學誰的?”
“嗯,你肯定見過小哥的字,學他的吧。”
陸軼低頭寫字,劉琰就在一邊盯著。
四皇子的字寫得好,這是熙豐堂那些師傅、侍讀們都夸過的。字如其人,四皇子生得清俊又有英氣,氣度不凡,字也是別具風采,就象秀頎的翠竹,挺拔而有風骨。
陸軼寫出來的,與四皇子的字當真一模一樣。
劉琰和小哥那么熟,對他的字也比旁人要熟,連她都覺得一模一樣,那估計旁人更是無法分辨了。
劉琰捧起紙來細看,越看越心驚。
“還真是……你以前是不是偷偷練過小哥的字了?”
難道提筆就能寫,而且寫得這么相像?簡直一般無二。
“沒練過。不過,”陸軼想了想,說:“自從學過這個之后,每看到旁人的字,就會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揣摩一二,有時候自己能控制住,有時候控制不住,比如看到寫得好的字,就難免反復在心里先臨摹過了。”
劉琰點點頭:“那你再學一個……我的,我的字你也肯定是見過的。”
陸軼摸摸鼻子,看起來象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也沒拒絕,換了張紙,繼續寫。
這次的字跡確實是劉琰的。
就算劉琰自己來認,怕是都認不出來這字是不是自己寫的。
這可是親眼所見,這字就是出自陸軼筆下,這可作不得假。
劉琰先是覺得新奇,又高興,可是慢慢的,她就不那么高興了。
“你這手本事,還有誰知道?”
陸軼老老實實的說:“除了你,也就皇上知道了。”
“你別再告訴別人了,也別在人前顯露。”劉琰有些擔憂。
陸軼放下筆,輕輕的說了句:“我知道。”
劉琰覺得,陸軼這手本事很了不得……還很危險。
寧愿他藏著瞞著,不叫旁人知道他有多優秀出眾,劉琰可不希望他因此惹上什么麻煩。
就象陸軼說的,別人的字只要看過就能臨摹,那么不但小哥的,其他朝廷重臣王公親貴的,甚至父皇的字,他肯定都能學。
這是一件好事嗎?
不,不是。
劉琰覺得不安。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見人就顯擺這事,畢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本事。”陸軼輕聲解釋:“也只有比較熟悉的人才知道,我有能鑒別文書字跡真偽的本事,但只是鑒別,并不知道我能臨摹仿寫。”
“你……以后別太拔尖出頭了。”
這句話,劉琰都沒想到會從自己嘴里說出來,而且還是對陸軼說的。
劉琰到現在都清楚記得,自己曾經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句話嗤之以鼻,覺得這話多么滑稽。
但是現在她不再這么想了。
有很多年少時聲名斐然,出類拔萃的人物,經過十年、二十年的歲月之后都會被磨去鋒芒,變得漸漸與旁人無異,和光同塵。
也許這是他們自己愿意的,也許是被迫不得不如此。少數還保持著真性情的人,常常被人說是“狂士”“孤傲”“不通人情世故”,被眾人所排斥、孤立,甚至是欺凌打壓。
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才是明哲保身之道,而站在人群之外太過危險了。
就算是小哥,他以前也是才氣橫溢,可是墜馬斷腿之后,不是一樣學會了韜光養晦嗎?他還是父皇的親兒子,嫡皇子、現在還封了昭王,尚且免不了受旁人的算計,陸軼和小哥一比,那他就更危險了。
陸軼仍然點頭:“好,我都記得了,你放心,我會好好護著自己這條命的。”
但愿他說到做到。
劉琰沒有心思再看圖紙,陸軼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要正午了,我這兒不怎么開伙,咱們去外頭?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酒樓,菜燒得不錯。”
劉琰不是很有胃口,隨意的問:“你去嘗過了?”
“前幾天經過,偶然進去的,他家羊肉燒得不錯,不膻不膩,還有一道芋頭泥做得也好,甜絲絲的,你或許會喜歡。要是不想出門,讓他們送一桌席面來家里也是一樣的。”
“不用,我也想出去轉轉,天氣這么好,待在屋子里可惜了。”
天氣確實好,一年里最舒服的季節就是現在了,不冷也不算太熱,暖風微熏,吹得人暈陶陶的只想在這天氣里美美的睡上一覺。
陸軼說的那家酒樓確實是新開的,看得出來,匾上的漆色亮閃閃的,一塵不染。陸軼在門前下馬,酒樓門口就有人迎上來了,笑呵呵的先揖手后問好:“陸爺您來了?今兒想用些什么?”
陸軼顯然也認識他,笑著問:“今天有什么新鮮的?讓你們老王撿他最拿手的做。”
他轉過身來扶劉琰下馬:“樓上有雅座,后頭院子里還單獨的屋子,咱們坐哪兒?”
在外頭他沒有再喚她“公主”,不過口氣顯得更加熟稔隨意了。
劉琰覺得這樣也挺好,自在。
“樓上吧,還能看看街景。”
“好。”
在酒樓門前的那個人很有眼色,不用陸軼多吩咐,就引著他們上樓,把最好的一個雅間門給開了。
吃他們這碗飯最要緊的是有眼色。
陸軼已經成了駙馬,還是最得寵的四公主的駙馬,這事兒京城里已經沒人不知道了。現在他帶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來酒樓——
酒樓的人眼又不瞎,雖然這姑娘沒有珠翠滿頭綾羅滿身,甚至連臉都沒露出來。可是看她騎的那馬,那馬鞍子的邊兒鑲的是那是金絲!絕對是真金。再看人家那落落大方不加掩飾的氣度,這人還能是誰?
酒樓上上下下的人都得了吩咐,伺候得別提多小心了,且很懂規矩,連一個敢抬頭多看一眼劉琰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