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才也獲悉了明王出府的情況,他當時便眸光一凝,卻還能鎮定。
“張邦立呢?”他第一時間問道。
“隨明王后腳出門,很是急切,卻沒跟著明王,而是直接往宮中去了。”屬下回道。
“兵馬可有動靜?”楚若才再問道。
“一切正常!”
“再探!”楚若才微微沉默,最終還是吐出這兩個字。
待手下退去,在座諸人,皆是神色微沉,其中一人道:“如今怎么辦,難道就任由明王威臨上清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看向楚若才,卻見楚若才眉頭緊皺,突然,楚若才眼神一怔,緊接著看向諸人道:“上清山怕是難逃此劫了!”
有人連忙問道:“先生,這究竟怎么回事?定武難道真的就任由明王如此行事?他完全不顧及聯合談判了嗎?”
楚若才搖頭:“不,明王已經殺了卓云風,他無論如何都得付出代價,可他只有一條命,就算再多殺幾個人,又能如何?”
“什么?”諸人皆驚:“定武居然故意放縱明王殺至上清山?”
“最終也不過還是拿明王一條命抵賬而已!”楚若才點頭嘆道。
“那咱們就坐視上清山那邊遭劫嗎?”有人問道。
楚若才皺眉半晌,最終還是搖頭道:“咱們現在就是想救也來不及。”
眾人不再說話,其實所有人都明白,就算能救也未必去救,能讓明王這個威脅即刻消失,上清山駐地那些人,死便死了。
救不了正在這時,卻又有人來報,上清山梅云清一眾竟然直奔他們這兒來了。
“什么?”
這次便是楚若才都沒想到,明王才剛剛出門,人還未到,上清山竟然就直接選擇了逃跑。
身為真人之女,難道連這點氣魄都沒有嗎?
居然還是滿門上下一起逃……
眾謀士當真無語了。
不過下一刻,便有人一把站起身來,臉色大驚道:“糟糕,定武放任明王殺人,如果上清山來了咱們這兒,明王獲悉之后,豈不是要殺到咱們這兒來?”
“不能讓他們過來,明王自知必死,兇狂起來,一定會連咱們一起殺了!”
“不錯,不能讓我等也為明王陪葬!”
頃刻間發生再上清山的一幕,便在這里上演。
楚若才緊皺眉頭,突然開口:“安靜!”
他威信很足,一開口諸人全部收聲,望向他。
楚若才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后,搖頭道:“既然已經來了,那就攔不住,否則,我們和上清山之間就得出問題!”
眾人聞言,對視一眼,皆沒說話,其實誰都清楚,梅云清逃到他們這兒來,他們見死不救,定沒法向上清山那邊交代。
“不用怕,上清山與我們不同,定武帝敢讓明王殺他們,卻不敢讓明王殺我們,連咱們南軍代表都敢殺,這談判還能繼續嗎?除非定武瘋了,否則他絕不敢讓明王殺我們?”楚若才沉聲道。
如此一說諸人總算安下了心。
可是楚若才卻沒松下眉頭,又道:“不過這便更麻煩了,梅云清他們來了之后,明王肯定要追來,屆時咱們又該怎么辦?”
人不在上清山那邊,看不見,也擋不住,那任由明王行事。
可人在他們面前,明王要他們交出來,他們交是不交?
不交出來,明王肯定不會罷休不說,而且不讓明王殺了上清山的人,不就錯失了這即刻消滅他的機會?
可是交出來……
那還不如光明正大的避開,眼不見為凈更好。
“罷了,既然事不可為,那立刻通知各方,請他們一起過來,便與定武帝硬碰一次!”楚若才眼神一定,沉聲道。
“請大家一起來?”諸人聞言,知道楚若才是要保上清山了。
“這情況,未必有人敢來!”
楚若才搖頭:“不,他們一定會來,如果這次是能夠試探國朝底線的最好機會,這次國朝能不能低頭,可以決定將來談判中我們提條件的底線,他們不來也得來,錯失如此機會,如何向背后的人交差?”
“快,再快點!”張邦立滿頭大汗不斷催促車夫。
他沒有去攔截明王,他知道憑借自己攔不住。
而且明王府中的異常情況,他也要馬上匯報給陛下。
緊趕慢趕,終于入了宮。
他來不及打探清楚明王那邊的情況,就直奔御書房而去。
他相信陛下定然已經得到了消息,此刻一定在御書房之中。
果然一進門,便見到陛下的隨身內侍正在門口,見得他到來,連忙道:“張大人……”
張邦立一抬手,也不等他通報了,就立刻跑了進去,留下內侍滿臉錯愕。
定武帝果然正坐在椅子上,先前的頭疼似乎緩了過來,但精神卻仍有些萎靡,不過神情卻是凝重,一見他過來,也不待他說話,便直接問道:“朕接報,皇兒出府直奔上清山,這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張邦立躬身行禮,隨即抬頭,直接道:“六皇子那邊有異!”
“嗯?”定武眼神一凝:“什么叫有異?”
張邦立連忙將陸尋義的話說了一遍,定武帝陡然站起身來:“你告訴朕,什么叫世間又多了一尊巨頭?”
張邦立回想陸尋義當時說話時的表情,心中仍自砰砰直跳,聲音微顫道:“若臣下理解不錯,殿下的意思是,從今日起,他……他……”
“說!”定武帝沉聲一喝。
張邦立身軀一抖,躬身低頭道:“殿下應該是說,從今日起,他便不再只是六皇子,而是與南軍,道門三山、以及此次位列聯合談判的各方勢力一樣,可……”
自立門戶四個字,張邦立實在說不下去。
定武帝身上的氣息陡然大放,凌厲的殺意充斥整個房間,但緊接著他又慢慢收斂,重新坐下,眼中精光連閃。最終緩緩吐出三個詞:“明珠,明王府、白長青!”
張邦立小心抬頭,去看陛下的臉色,見陛下居然沒有發怒,反而看向他,問道:“他的爵位被朕削去了,所以他的明王府,也再不是朕封的那個明王,而是他自封的,對嗎?明珠,是在告訴朕,他在明珠有勢力,并不屬于國朝的勢力,并且這勢力已經強到可以如南軍、道門三山一般左右天下,所以他敢自封明王府,對嗎?白長青、白長青……”
定武說著,說著,又慢慢沉吟下去,最后嘴角低聲傳來:“白長青,是他從此改名換姓,放棄了六皇子身份,也從此再不受朕制約的意思嗎?他是在警告朕,從此以后他的命,再也不是朕說了算對嗎?”
“不……不知道!”張邦立顫抖答道。
誰知道,定武帝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氣,竟笑道:“想不到朕的六子進入有如此氣魄,竟敢與朕比肩而立,難怪他曾對朕說,便是有一日坐擁江山萬里,也絕非靠朕所賜,好,好,好!”
定武帝聲音越來越大,最后三聲好字,猶如咆哮一般。
張邦立站在下首懾懾發抖,定武帝此刻滿臉紅光,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當真心中舒暢,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望向明王府的方向,慢慢沉靜下來。
張邦立抬頭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壓下自己內心的狂瀾,輕聲道:“陛下,殿下為人純孝,定然沒有反出國朝之意,臣下覺得,殿下應當是讓陛下寬心,他能處理眼前的困局!”
“你怕什么?”定武沒有回頭,卻是笑道:“你當朕生氣嗎?不,朕不生氣,朕一點也不生氣!”
張邦立完全沒法看透此時的定武帝,甚至聽不出這話是真是假,他突然想起正事還沒說,連忙道:“陛下,殿下此時定然已經趕赴上清山,要出大事……”
定武面無表情轉身,重新坐回那把龍椅,沉聲道:“他瞧不起朕的為帝之道,好,朕就看他能跳幾丈高,吩咐下去,禁軍出動,只要他敢動手,便當場拿下,敢反抗,當場誅殺!他既然敢動手,便知道后果,以敢出如此狂言,好,朕便看他如何在朕的手上逃過這死劫!”
上清山駐地,大門洞開,燈火輝煌。
沖玄獨自坐在尸體旁,默不吭聲。
突然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沖玄心中一跳,卻是緩緩起身,靜靜對著門口。
一道黑衣白發的人影,朝他走來。
沖玄強自鎮定,躬身一禮:“上清山沖玄,拜見六皇子殿下!”
“不必多禮!”墨白聲音清和。
沖玄一愣,卻是慢慢直起腰身,看向墨白,卻只見墨白走到尸體前,輕聲道:“都走了,你為何不走?”
“小道乃是上清山委派駐扎京城,有國朝任命的駐地主官,怎么能隨意離開?”沖玄沉聲道。
“這么說,你認為責任與榮耀,大過生死?”墨白點點頭,又問道。
“小道生在上清山,卻資質愚鈍,蒙師長不棄,委以重任。如此大恩大德,小道豈能棄師門而去?”沖玄似乎平靜了下來。
“上清山掌教是梅真人,梅云清是真人之女,若論榮譽和責任,她應該在你之上,她都能走?你又何必堅持?”墨白再問道。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殿下攜蓋世兇威而至,梅道師又何必做困獸之斗?白做犧牲?所以是小道力勸梅道師離開的。”沖玄抬頭看向墨白。
“嗯。”墨白負手抬頭望向這氣勢不凡的山門駐地,輕輕搖頭道:“當只剩你一個人肯留下的時候,是不是很失望,山門供養他們多年,大難臨頭時,卻是逃了。你可知道,這種感覺就如我在明珠看著百姓生靈涂炭,卻還見道門中人前去與旗蠻談不戰之議一樣。于你而言,會不會也在他們拋下你,蜂擁離開的時候,也會覺得這些同門,其實不要也罷!”
沖玄當場色變。
“上清山不護百姓,反而與旗蠻聯手,派四十宗師于海上圍殺我那一役時,我便已決定,上清山,當滅!”墨白搖搖頭,轉身而去:“走吧!”
“殿下如此以強凌弱,又算得什么威風?”沖玄臉色煞白。
墨白腳步一頓,笑道:“沖玄道長應該最清楚當年我大婚之日發生的事,論以強凌弱,我怕是不如上清山。不過,你放心,且隨我來去取了給你家真人的戰書便是!”
說到這,墨白又道:“你應該知道,我曾說過,要用梅志峰的腦袋下戰書的事,不過梅志峰的腦袋暫時不在京城,就以你那一眾同道的首級作數吧,便由你幫我送到上清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