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空,或者說佛宗的修者,對于軒轅昰,可以說是發自心底的畏懼,哪怕是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都會忍不住兩股戰戰,心頭發顫。
畢竟當初那一次,是真的被打怕了,幾乎成了所有佛宗修者的夢魘!
可是現在軒轅昰不在,甚至很可能已經被白玉沉帶離了神界,沈衣雪也就少了一個倚仗!
一想到此處,道空的心頭就忍不住一陣輕松,若非身份地位讓他向來穩成持重慣了,都恨不得都要高歌一曲,甚至出言嘲諷沈衣雪兩句。
道空那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沈衣雪如何會看不到,自然也看得出來對方在裝傻,就等著自己開口相求了。
沈衣雪心中暗暗好笑,雖然她十分想要通過佛宗聯系上歷劫,但是對于這個神界的感情,卻絕對不及歷劫深厚,道空在這里裝模作樣,大不了她不去佛宗,不聯系歷劫,自己想法子離開就是了。
至于歷劫所說的“冰封”二字,反正到了現在她也沒有想明白歷劫到底要她冰封何處,不過想必應該是為了神界的將來著想。但是若聯系不上歷劫,她不做誰還能逼她不成?
因此,道空不主動開口,她也就不開口,反而是朝著孔微海問道:“微海師伯,現在桃花姥姥恢復地如何了?”
孔微海一愣,隨即神色變得有些黯然起來:“我將她帶回妖宗之時,特意選擇了一個天地靈氣最為充沛之地將其安置,本來也算是稍有起色,可是……”
他抬起頭,目光有些茫然地從空中掠過:“現在和以后,恐怕就不好說了。”
雖然孔微海的語氣依舊平淡,沈衣雪卻依舊能夠聽出其語氣中隱含的埋怨之意,若非她突然撤去七彩混沌結界,導致妖宗地域內的天地靈氣四下散溢,進而濃度降低,桃花姥姥所遺留下來的本體,自然也就再難如從前一般,有充足的天地靈氣滋養。
“說到底,都是衣雪太過任性了。”沈衣雪垂下眼瞼,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之色,“微海師伯,可否帶衣雪去見一見桃花姥姥,看看是否還有補救之策。”
孔微海將桃花姥姥的本體,就栽種在他的居所之旁,這一點沈衣雪又不是不知道,甚至在去往紫色山谷之前,幾乎每日都試著以神念同其交流,只是一直沒有結果而已,又哪里需要孔微海帶路?
她如此說,自然也是因為感覺到了孔微海對于她的突然疏遠,心中也自知驟然撤去結界這件事情,已經引起了對方的不滿,所以就算剛剛孔微海給了她一個什么“副宗主”的身份,她卻依舊選擇了詢問孔微海。
孔微海似乎楞了一下,不過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衣雪,你是我妖宗的副宗主,想去何處就去何處,根本就用不著向我知會。”
沈衣雪聞言也是微微一怔,再看向孔微海的時候忍不住帶著一絲探究,然而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根本就看不透對方的真實想法,就連真實地喜怒都感覺不到。
微微嘆息一聲,沈衣雪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心底的疲憊讓她只想要趕緊逃離,逃離神界,逃離這些不斷勾心斗角的修者們。
點了點頭,她再一次朝著孔微海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只是其中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在里面就不太好說了。
相比于去求道空聯系歷劫,倒不如她再出手幫桃花姥姥一把,畢竟那樣他們也算是互惠互利了。因此沈衣雪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只字不再提歷劫留下的讓她“去佛宗”的三個字。
道空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沈衣雪為何突然就閉口不提前往佛宗的事情,也讓他不好再坐地起價,向她提些條件出來。
不過他又不能主動開口,一開口便要陷入被動的地步,想要從沈衣雪身上得些好處也就難了。
因此沈衣雪不說,他也就不提,做出一副坦然的樣子,同靈虛子交換了個眼神,然后二人一種向孔微海告辭。
孔微海此刻巴不得這兩人趕緊離開,甚至還“特意”問了跟在沈衣雪身后的言寂一眼:“那么言寂宗主呢?是繼續留在我妖宗做客,還是就此帶著屬下離開?”
這句話再一次讓靈虛子的臉色難看起來,然而言寂自始至終都沒有正式卸任宗主一職,他這個代理的宗主也就始終無法名正言順,可偏偏在這個問題上,道空和孔微海的態度,竟然十分難得地一致,就是從來都不支持他!
因此,靈虛子鐵青著一張老臉,朝著言寂陰陽怪氣地道:“宗主,外面的風景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你還是趕緊回道宗吧,大家還等著你主持大局呢!”
言寂低眉斂目,對于靈虛子話中的嘲諷之意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語氣淡然:“我早已同道宗的修者大能解除了血契,不再算是道宗的宗主了……”
靈虛子撇了撇嘴,目光從孔微海的身上轉到道空的臉上,還給了言寂身后的奔雷劍客一個挑釁中卻又帶著不屑的眼神:“可是有些人啊,就是認死理,認定了你這個宗主,忠心不二,你讓大家怎么辦?”
言寂沉默下來,久久不語,他身后的奔雷劍客卻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忍不住跳出來,朝著靈虛子大聲道:“靈虛子,你不用站在這里冷嘲熱諷,滿嘴的風涼話,若不是你上躥下跳,宗主能被你逼得離開道宗?”
奔雷劍客話中的“宗主”二字,落入靈虛子耳中,立刻就讓他自覺抓住了把柄:“言寂,你聽聽,聽聽!你自己都說了已經與道宗的修者大能解除了血契,可不還是有人改不了口?你還是順應一下天意人心,回去繼續擔任宗主一職算了!”
這話當然沒有一絲真心的成分在六面,靈虛子不過是借機發作,想要逼著言寂表態。畢竟此刻佛宗和妖宗的宗主都在,只要言寂一推脫,也就等于完全落實了卸任宗主一職的事情。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目光齊齊落到了言寂的身上。
言寂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抬頭定定地看著靈虛子,目光不悲不喜,情緒更是沒有一絲波動:“靈虛子,我同道宗修者大能之間解除血契的事情,整個道宗都是有目共睹,你現在所求的,無非就是佛宗和妖宗的承認。只是——”
突然頓住的話,讓靈虛子的心也跟著猛地提了起來,一時間竟然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眼巴巴地瞪著言寂的下文,如同一條等著主人扔骨頭的狗。
言寂的語氣依舊平和,聲音也不高,一字一頓地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佛宗和妖宗,只是不認可你繼任道宗的宗主,卻并非不承認我卸任一事!”
然后,他也不給靈虛子反應過來的機會,挑眉望著孔微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來:“否則,微海宗主又怎么會同意,我加入妖宗,成為妖宗的一員?”
孔微海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飛升神界這幾百年來,言寂一直都是謙和恭謹,溫文有禮的,凡事更是盡量息事寧人,一副與人無爭的恬淡態度。哪怕是被道宗的修者逼得狠了,也只是一言不發地躲到他這新成立的妖宗來。
可是,現在,此刻,言寂在做什么?三言兩語,語氣態度依舊的云淡風輕,卻是告訴靈虛子,佛宗和妖宗,不是不承認他卸任宗主,而是不滿意靈虛子擔任道宗的宗主!
這是在給妖宗和佛宗拉仇恨么?還是言寂真的想要挑起妖宗,佛宗和道宗之間的爭斗來?甚至,為此還不惜將之前自己隨口答應下來,同樣言寂加入妖宗的話搬了出來,逼著自己表態!
之前他怎么就沒有發現,言寂竟然還有如此腹黑的一面呢?
可是,頭大歸頭大,懊惱歸懊惱,孔微海面上卻是不顯露分毫,反而再次“哈哈”一笑,道:“你看我,妖宗成立,千頭萬緒,忙得團團轉,竟然將這件事情都忘記了!實在不該,不該啊!既如此,言寂,你就先回妖宗去吧,就讓衣雪這個副宗主,替你安排一切。”
沈衣雪一愣,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不過是順口應承孔微海擔任妖宗副宗主的要求,雙方都是心知肚明,不讓道空與靈虛子看出自己與妖宗之間生出嫌隙來,自己也在離開神界之前多個身份,護身符,根本就不會去干涉妖宗的事務。
若是沈衣雪當真不識好歹,恐怕第一個翻臉的就是孔微海!如今怎么竟然真的讓自己履行什么副宗主的權責,讓自己安排言寂?
而言寂,卻從孔微海微微斜挑的眼角余光當中,讀懂了孔微海話中真正的含義,一顆心頓時忍不住就漏跳了一拍!
他以為,自己的心思一向都隱藏的極好,除了軒轅昰因為關于關切有所察覺之外,就連沈衣雪這個當事人都未必能明白,怎么竟然會被孔微海看透?
想到此處,言寂再看向沈衣雪的眼神,就禁不住心虛起來,甚至都有些不敢直視她澄澈清明,如同水晶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
而再看靈虛子,在言寂話音未落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得無比難看,待孔微海說完那番讓沈衣雪這個“副宗主”安頓言寂的話之后,整個人更是氣得渾身顫抖,指著言寂的鼻子,哆嗦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將求救的目光投到道空的臉上,然而后者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留意到他的眼神,自然也就沒有站出來為他開口。
何況,依著道空的性子,就算是看到了,此刻恐怕也要裝作沒有看到。
最后靈虛子無奈,只得氣急敗壞地一甩袖子,連個招呼都不打,轉身就馭氣離開了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