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歷劫沉默了很久,就如最初的時候,歷劫送沈衣雪到她的“因果”當中時候,沈衣雪,最后的一路沉默一樣,此刻歷劫的沉默,同樣也讓沈衣雪禁不住心慌起來。
一時之間,二人之間的氣氛尷尬,誰也不再開口說話。
不多時,夜天縱帶著任向東四兄弟再次飛到圣山山頂查看情況,看到歷劫和沈衣雪這時候,不禁愣了一下。
夜天縱是什么人,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二人之間的氣氛不正常。他看看沈衣雪又看看歷劫,用他一貫的豪爽的聲音開口:“衣雪妹子,魔界修者已經全部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然后也不等沈衣雪回答,又裝模作樣的環視了四周一圈:“這圣山四周的真魔氣,已經恢復正常了嗎?”
歷劫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讓沈衣雪的心情也不好,然而卻又不好波及夜天縱。當下雖然依舊沉著臉,卻仍舊點了點頭。
沈衣雪一邊拿眼睛的余光瞥著歷劫的神色,一邊道:“夜大哥,如今,魔界與神界之間出現了一條通道,將圣山與神界的葬神淵連接了起來!”
然后同樣也不給夜天縱開口的機會,就將她從圣山山頂一路向上,直飛到葬神淵下方,然而到達神界的事情,簡單講述出來。
在說到讓神界修者借道魔界,與魔界修者聯合起來,共同去攻打鬼界的時候,沈衣雪不但要留心夜天縱的反應,更要不斷覷著歷劫的神色變化。
果然,在她說出“神界修者,應該很快就能通過葬神淵,下到圣山山頂上來的時候”,歷劫的臉色,終于是變了。
然而讓沈衣雪詫異的是,歷劫神色不悅,竟是罕見地一言未發,不要說阻止她,就連責備都沒有一句!
這讓沈衣雪反而一時反而有些不適應,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于是也就不再拿眼角的余光瞟,反而是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歷劫瞧。
歷劫反而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起來,微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卻又垂下眼瞼,竟然對沈衣雪的目光,選擇了視而不見!
沈衣雪更加驚訝,終于忍不住要開口,卻聽一旁的夜天縱道:“衣雪妹子,此舉怕是大有不妥吧?誰都知道,神魔二界的對立由來已久,怎么可能合作?而且,神界修者借道魔界,我……”
他猶豫了一下,這才咬牙道:“會引狼入室!”
沈衣雪道:“若是換做從前,自然是很可能引狼入室,魔界更是不可能與是恩杰修者之間合作,然而這一次卻是不同!”
“原因有三點,”女子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堅定,“其一,魔界與神界同樣遭受到了來自鬼界的攻擊,可以說,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也就可以暫時將二界之前的恩怨暫時放下。”
“其二,神界道宗的前任宗主,是在魔界被人擄到鬼界去的。與其等神界修者以言寂為借口朝魔界發難,挑起下一次的神魔大戰,不讓將言寂的線索告知他們人,讓他們自己出人出力去救。”
夜天縱楞了一下,覺得沈衣雪的話也不無道理,就連歷劫也微微怔楞了一下,再看向沈衣雪的時候,目光都分外明亮了一些。
“可是,”夜天縱稍作權衡,也就認同了沈衣雪的說法,然而隨即又想到神魔二界,對于彼此修者之間的排斥,于是忍不住又問,“就算我魔界的圣山,與神界的葬神淵之間,出現了通道。我也同意神界的修者暫時借道魔界,那么,魔界天地意志排斥神界修者的情況,又該如何解決?”
“而且,與其讓神界修者借道魔界,冒著神魔二界修者再起沖突的風險,你為何不在神界直接為其開辟一條通往鬼界的通道出來?”
這個問題,在神界的時候,道空就曾提出來過,此刻竟然又被夜天縱再一次提起。
唯一不同的是,夜天縱的語氣相對委婉了許多,同時擔心的是神界修者借道魔界之后,不肯從魔界離開,到時候戰火直接在魔界燃起,讓整個魔界跟著遭殃。
而道空擔心的則色,借道魔界之后,無法順利返回神界,導致大批的神界修者滯留魔界,再被魔界修者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所以,實際上,不管是魔界的夜天縱,還是是神界的道空,對于神界修者借道魔界這件事情,都不是特別地贊同。
這樣的情況,沈衣雪自然也想到了,然而,之前回答道空的話,卻是不能同樣用到夜天縱的身上。
她輕輕一笑,仿佛早已胸有成竹般,更好像早就料到夜天縱會有此問:“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原因了。”
沈衣雪道:“因為魔界與神界之間出現了一條通道,而且這通道也還算是穩固。若是我從神界再為神界修者開辟出一條通道通往鬼界,一來是現在的神界天地靈氣匱乏,根本就不足支撐起一條臨時通道來。
再者,就算是我能夠開辟出一條通道來,神界曾經被鬼霧肆虐,一時半刻,不適合神界修者,卻十分適合鬼修。若是鬼修反過來借助我臨時開辟出來的臨時通道,反過來占領了神界,可就能夠憑借著神界葬神淵與魔界圣山之間的通道,直接來到魔界,根本就防不勝防!”
夜天縱靜靜地聽沈衣雪說完,又抬頭看了一眼圣山山頂上的那一團真魔氣云層,仿佛目光能夠穿透這些云層,穿過通道,直接看到神界的情景一樣,最后回頭看向沈衣雪,神色無比鄭重。
“既然如此,衣雪妹子,你為何不將這條通道關閉起來?”
沈衣雪垂下眼瞼,輕輕嘆息一聲:“若是我有將通道關閉起來的能力,又何至于如此煞費苦心?”
說完這句,她轉頭看著歷劫,在二人尷尬地沉默了這許久之后,首先開口,悶聲悶氣地朝著歷劫道:“這條通道,乃是天然性形成,并非我有意為之,若是你不信,大可一試,看看是否能夠將其再次關閉起來。”
自從夜天縱出現之后,歷劫就一直都沉默著,此刻沈衣雪突然向他開口,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抬起頭來,目光中竟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茫然。
沈衣雪從未見過那樣的歷劫,心底最柔軟的一處瞬間如同被針刺中,隨之而來的,竟是一陣若有若無的痛楚。
她方才的話,是傷了他么?
然而她隨即又想到,這條通道,雖然穩固,然而在其中時間卻是扭曲的,甚至會產生逆轉,孔微海,道空和奔雷劍客隨時都有可能從天而降,出現在魔界圣山的山頂上,所以,說服夜天縱,才是真正的當務之急。
否者,雙方一言不合打起來,再想要將這些人重新組織起來攻入鬼界救人,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因此也就只好暫時忽略心底的那一絲莫名的內疚,繼續轉頭看向夜天縱:“至于你所說的,神界修者到此,會不容于魔界天地之事,自然也不是問題。”
“更何況,現在魔界天地意志完全都集中到了紫煙海,無暇他顧,”沈衣雪繼續道,“而我又可以代表神界天地意志行事,完全可以暫時將神魔二界連通起來!”
說到這里沈衣雪,再一次轉頭看下歷劫:“而且你不覺得嗎,此時此刻在魔界圣山與神界葬深淵之間出現一條通道,可能根本就是天意!”
天意?
這兩個字似乎再次觸動了歷劫的某種情緒,原本深邃地如淵如海一般的目光下,似乎開始有風暴醞釀,莫名的悲傷和惶惑,就這么緩緩地流瀉了出來。
沈衣雪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變化,只覺得心頭再次一顫,就如同一陣急而厲的風,猛地吹到枝頭葉尖上最嬌嫩的那一片花瓣,讓那花瓣幾乎都要從整體花朵中脫離出來,卻因為下一刻,這急厲的風驟然消失,而又猛地頓住,只剩下一片余悸。
這一刻,沈衣雪突然很希望歷劫能開口,甚至是反駁她,斥責她也行。
然而,實際上,歷劫卻什么都沒有說,沉默的身影散發出來的,竟然是一陣說不出的凄涼落寞。
“衣雪妹子,這條通道的出現是否天意,我夜天縱不知道,也從未想要要揣測天意。”夜天縱的聲音再次傳來,“更何況真正的天意,也從來都不是可以揣測出來的。但是,神魔對立,卻是亙古存在,自從六界出現,就一直從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將這種對立消除!”
夜天縱的聲音依舊疏朗豪爽,然而在說到“一個人”這三個字的時候,卻是突然加重了語氣,其中含義自然是不言而喻。
她沈衣雪是魔界的天魔女又如何,卻終究還是一個人,不是天道,更代表不了天意!
原本,沈衣雪以為,讓神界中人暫時從魔界進入鬼界去應救言寂這件事,最需要說服的人應該是神界中人,夜天縱這里,只是一句話的事。結果卻沒有料到,反對最為激烈的那個人,竟然會是夜天縱。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卻聽夜天縱又繼續道:“更何況,你也說過,因為鬼霧的緣故,神界的天地靈氣已經變得十分稀薄,甚至連人界都不如!”
“再反觀我魔界,雖然也是麻煩不斷,然而圣山四周的真魔氣卻始終存在,修者依舊可以繼續修煉,并且還……”
說到這里,夜天縱略一側身,一指背后的任向東四兄弟:“還有他們四兄弟,真氣固化,修為進展飛速,實力甚至都不遜于領悟了天道之力的無奇!這樣的魔界,你就不怕神界那些修者生出覬覦之心么?”
神界修者,覬覦魔界的真魔氣做什么,難道還能修煉不成?
沈衣雪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反駁,然而夜天縱卻根本就不給她這個機會,繼續道:“再說了,就算是他們無法以真魔氣修煉,不覬覦魔界的地域和資源。可是,你又如何能夠保證,他們進入魔界之時為了借道,而不是挑起下一次神魔大戰呢?”
“別忘了,這里是魔界!”夜天縱猛地語重心長起來,“若是雙方當真起了沖突,就算是我魔界修者實力要高過他們,可最終遭到破壞的,卻是整個魔界!”
這一點,從五百多年以前那一次神魔大戰就可以看出來,因為沈衣雪開辟出了從魔界通往神界的臨時通道,并且暫時將神界的天地靈氣改換成了混沌之氣,讓魔界修者暫時得以進入神界。
且不論那一次神魔大最終勝負如何,激蕩的真氣碰撞,散發出來的巨大力量,破壞的,卻是神界的山川河流,花草樹木,最終需要修復這一切的,是神界的修者;最后需要休養生息的,是神界天地!
——若非神界天地陷入了長期的休養生息當中,又怎么會在鬼霧肆虐的時候,沒有太多的反抗能力,最終讓鬼霧幾乎侵占了整個域界。這其中,固然有佛道二宗面和心不和的結果,但是諸如桃花姥姥等于神界天地齊壽的妖修都出來抵抗白玉沉的鬼霧了,也未見神界天地有任何的作為。
到了最后,反而是需要借助沈衣雪的力量,冰封整個天地,再次陷入沉睡當中,甚至還讓沈衣雪代表神界天地的意志來行事?
夜天縱的話雖說的簡單,然而卻是別具深意,讓沈衣雪一時根本就無從反駁。
沈衣雪將目光投向任向東兄弟四人,畢竟這四個人可以說是直接受了她的恩惠,才會有今日的成就。結果任向東剛一接觸到她的眼神,就立刻垂下頭去!
不但任向東,另外三個人,也是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剩下一個任向北左看右看,就是不與沈衣雪的目光接觸!
沈衣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任向東兄弟四人,對她以伽藍冰魄針提升修為的舉動,的確是心存感激,然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的所作所為,不危害魔界。
此時此刻,他們不附和夜天縱來一同反對她,就已經是在感念她的恩情了!
沈衣雪自然能明白這四個人的心思,當下也不好再強求,沉吟片刻,再次開口:“夜大哥,神界我已經去過,也見過了神界三宗的宗主,他們并不反對和排斥借道魔界,進入鬼界。而且,他們,尤其是道宗現任的宗主奔雷劍客,更是一心救出言寂,并無其他心思……”
“那就更能夠說明問題了!”話未說完就被夜天縱再一次打斷,“衣雪妹子,你為魔界所做的一切,我夜天縱心存感激,這一點從未改變過,然而,你在魔界的時間畢竟太短,有許多的情況,并不了解。就是神界那些人,你也未必了解多少。”
“你又怎么能保證神界三宗的宗主,對你說的就是真心話?而不是故意欺騙于你,想要借機進入魔界破壞?等等,”夜天縱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猛地頓住,一臉疑惑地看向沈衣雪,問道,“神界不是只有佛道二宗么,怎么成了三宗?”
沈衣雪被他一番話說地啞口無言,聞言下意識地答道:“還有一個妖宗,新進成立,時間尚短。”
“妖宗?”夜天縱楞了一下,“是妖修成立的宗門?”
沈衣雪點點頭,道:“說起成立妖宗的這個人,大約你也應當有些印象的,曾經修真界的劍宗宗主凌飛宵的二師弟孔微海。”
“孔微海?”夜天縱微微皺眉,顯然是在記憶當中搜尋這個名字,然而片刻之后,卻仍舊是一臉茫然,“沒有印象。”
其實,夜天縱對于孔微海沒有印象,也實屬正常,畢竟當年的夜天縱,是一直都被封印在天魔宗的后山石壁當中,而孔微海,更是因為在劍宗受到凌飛宵的種種排擠,一直都看守著藏經閣,從未在人前出現過。
除非天魔宗與劍宗發生大規模的沖突,而這沖突還必須有夜天縱的參與,否則二者之間,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可是,夜天縱再不知道孔微海,對于凌飛宵卻還是有所耳聞的。當然,這個“耳聞”是真正意義上的耳聞,是從歷代天魔宗宗主口中,聽到了只言片語。
可這并不妨礙他推測出凌飛宵的人品,連帶著凌飛宵“師弟”的人品,也就一并受到了他的質疑。
“說起那個凌飛宵,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夜天縱的聲音很大,“而且,據說他還曾經與鬼修合作過?他的師弟,又能是什么好人?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還有個三師弟,就是當年封印我的那個丹陽子的后人吧?”
沈衣雪一愣,顯然一時沒有想到這一層,然而細想,好像夜天縱的話卻又無從反駁。
當初,那個衛明杰,不就是拿著丹陽子煉制的,帶有天道氣息的法寶乾坤袋,將原銘直接從洞房中,擄到了修真界的劍宗去?
“而且,”不等沈衣雪回過神來,就聽夜天縱繼續道,“你說這個妖宗是新近成立,還說神界剛剛遭受到了鬼霧的破壞。那么,這個孔微海成立妖宗,是在鬼霧破壞神界之前,還是之后?”
這個問題……
沈衣雪又是楞了一下,孔微海成立妖宗,既非鬼霧出現之前,更非鬼霧出現之后,而是鬼霧正肆虐神界天地的時候!
而顯然,夜天縱也沒有想要沈衣雪的答案:“且不說這個孔微海是何時成立的妖宗,然而想必之前,他應當是屬于神界的佛宗或者道宗……”
“道宗。”沈衣雪小聲答了一句。
夜天縱點點頭:“這就是了,他屬于道宗,卻又背叛了道宗,就足以說明其品性……”
“品性?”一道聲音突然就從圣山山頂上空的真魔氣云層中傳了下來,“我孔微海的品性如何,何時需要魔界的人來評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