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礙眼的兩個人都已經被你支使走了。”眼看著褚揚承的背影完全消失，女帝靈馨終于收回目光，看著沈衣雪，“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將他們支開的原因了么？”
沈衣雪登時被嚇了一跳，失聲道：“你怎么知道？！”
靈馨得意地皺起了皺鼻子：“我還不知道你？再說了，我好歹也是做了十幾年的皇帝，什么人沒見過？你這點小伎倆，能瞞得了誰？不要說我，就是單……將軍，和褚國師，他們也是心里有數！”
這次輪到沈衣雪驚訝了：“既然他們都知道我是故意折騰，為何還要照辦？”
女帝靈馨道：“自然是因為我，只要我相信你的話，他們不信也得照辦！”
看來自己的這些小心思，在靈馨，單天鷹和褚揚承這些久居朝堂，每日勾心斗角的人眼里，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把戲！
當然，此刻靈馨將話挑明，對于沈衣雪既是點撥，也是警告。沈衣雪很快就想明白這一點，于是縮了縮脖子，作畏懼狀：“真是什么事情都瞞不了你，我認輸，認輸！”
雖然口中說著“認輸”，然而沈衣雪卻并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反而抬頭看了看天色。
天空被繁密的桃樹枝椏遮蔽，微弱的星光，根本就投不進來。如果不是他們說話的時候，雪暮寒將一縷真氣分成數點，掛著四周的樹枝上照明，根本就是一團黑暗。
靈馨道：“天色已晚，你這個主人，該留客的。”
沈衣雪愣了一下，隨即反駁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你面前自稱主人，我可沒有那么多的頭給你砍！”
“臭丫頭貧嘴！”靈馨故意沉下臉來嗔道，“我不管，我今天就要跟著你，我就不信你會讓我露宿荒郊。”
“恐怕你說對了。”沈衣雪偷偷瞟了雪暮寒一眼，無奈聳肩，“我與師父，都是修煉之人，修煉的時候嗎，根本就不必如同普通人那般睡眠。所以，還真是無法給你提供居處。”
堂堂女帝，這一刻卻是耍起了無賴：“我就是普通人，現在就是跟定你了，你看著辦吧！要不……你教我修煉？”
靈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一句話，頓時將沈衣雪嚇出一身冷汗來，突然就有種自己挖坑將自己埋起來的感覺。
她呆愣片刻，才哭著臉道：“別說你的體質是否合適，就算當真可以修煉，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總不能要你當真拋下整個東靈政務不管吧？”
“反正，反正，”沈衣雪也耍起了無賴，“就算是現在教你修煉，今日你若跟著我，也是要露宿荒野了。”
靈馨清咳一聲，端起了架子：“你也知道我政務繁忙啊？倘若露宿荒郊，染了風寒，不能處理政務，那就都是你的過失！’
“陛下，陛下，”沈衣雪欲哭無淚，“咱能不能講一講道理？不要耍無賴好不好？”
靈馨邪魅一笑，答得干脆：“不能，也不好。”
話雖如此說，沈衣雪自然是不能當真讓靈馨露宿荒郊，最后干脆以自身混沌之氣，為靈馨凝聚了一個七彩結界出來，無奈道：“承蒙不棄，委屈陛下將就將就吧。”
靈馨好奇地看著沈衣雪凝聚出來的這個，如同倒扣的大碗一樣的七彩光罩，鉆進去轉了一圈，然后又鉆出來，好奇地問沈衣雪：“這個能遮擋風雨？”
沈衣雪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混沌之氣，有朝一日竟然會被用來遮風擋雨，很無奈地道：“還能防止其他人進入，除非是我撤去結界，或者有人打敗我。另外，也可以隨你的心意，隔絕視線和聲音。”
靈馨一臉驚奇，在那七彩光罩當中鉆過來鉆過去地折騰了幾次，突然就拉住了沈衣雪：“雪兒，不介意陪我一個晚上吧？”
然后又朝雪暮寒一躬身：“還望仙師允準。”
雪暮寒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甚至還暗暗遞給了沈衣雪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然后還一本正經地叮囑了幾句，再向著靈馨告辭，最火施施然轉身往準提峰的方向而去。
靈馨則是攜了沈衣雪的手，二人一同進入了七彩結界當中，至于那些他帶來的隨從，卻只能是自行想法子解決問題，露宿荒郊是肯定的了，想要離開卻是誰也沒這個膽子。
結界當中，靈馨才細問起沈衣雪將單天鷹和褚揚承支使開去的原因，然而現在的沈衣雪自己也沒有把握，又如何對靈馨開口？她沉吟片刻，道：“我先后遇到單將軍和那位褚國師……”
女帝靈馨“噗”地一下笑出聲來：“這里只有你我，你竟然還要稱呼他單將軍？也不怕他聽到了傷心？”
沈衣雪撇了撇嘴，道：“現在，我可以同你說一說‘勞民傷財’這件事情了。”
靈馨心中一動，不過面上卻愈發好奇：“好啊好啊。”
只是在聽完之后，整個人卻是瞬間冷了下來：“他遇到了你，不但要瞞著我，而且，竟然還想要將你留下？”
沈衣雪自然也能知道此刻靈馨的心思，不過三個人都已經十幾年未曾見，在她看來，許多事情都已經是時過境遷，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前世軀殼，今世真魂，擁有著兩世記憶，早已不會將一個單天鷹當在心里，因此輕笑道：“大約是因為在寶應城對付那棵桃花樹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能力。”
靈馨又問：“你不是說，還有兩個同伴？”
“其中一個，現在受了重傷，此刻軒轅正在照應他，至于另一個……”沈衣雪頓了頓，神色倏地轉為黯然，“已經不在了。”
“不在？”靈馨微微有些吃驚，“何意？”
沈衣雪垂下眼瞼，遮掩住眼底的冰冷之意：“另一個，只是個普通人。卻因為我的原因，才陷入種種匪夷所思的驚險當中。靈馨，”
她花房突然一轉，讓靈馨楞了一下，才應道：“嗯？”
“你已經與那位褚國師會合，所以，想必也應當去過岱寧城了。”沈衣雪一邊斟酌著措辭，一邊默默觀察著靈馨的神色，“那么，也應當見過，岱寧城西南，那一片突然冒出來的桃林了？”
靈馨皺眉思索片刻：“不，也不能說是桃林，白骨和尸體，比桃樹更多！”
沈衣雪又問：“那些尸體，如何處理了？”
靈馨道：“具體如何我并不太清楚，都是褚國師將事情經過稟報于我，據說，是將那些白骨尸體，全都埋在那座土丘之下了。”
她轉頭看向沈衣雪：“聽說，那些白骨和尸體，都十分奇特？”
沈衣雪點頭：“不錯，許多都是半人半獸。”
靈馨就嘆了口氣：“近些年來，此類怪異之事層出不窮，我都已經習慣了。”
所以，她奉養那些方士，倒也不全是為了尋仙長生。
沈衣雪垂下眼眸，神色間浮起一抹淡淡的悲哀：“我那個朋友，就在那些尸體中央。”
靈馨詫異道：“既然是你的朋友，為何你……”
沈衣雪臉上的悲哀之色愈發濃重：“事發突然，根本就沒有來得及。”
她突然就有些意興蕭索起來，粉蝶兒一聲悲苦，嘗盡人世心酸，到了最后，居然連個單獨的墳冢都沒有，竟是同無數獸人尸骨同埋，其實就和丟在亂葬崗，也沒有太大分別。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點就是，他總算是找到了他的妹妹，也實現了他所謂的“終身不娶”，與他的妹妹相依終老想法。
靈馨見她神色背上，似乎有些詫異，皺眉思索了片刻，又道：“你的那個朋友，是人？”
沈衣雪點點頭：“是個男人。”
靈馨的眉頭皺得更緊：“可是，那個地方，埋葬的應該全都是半人半獸的白骨和尸體，并沒有人的尸體，更沒有男人的尸體。”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何況，當時褚國師也只是主持這件事情，具體的處理人手，都是岱寧府的差役，岱寧府尹也曾想我稟報過，卻都同樣未曾提到過其中有一句男子尸首。”
“沒有？”沈衣雪楞住了，眉頭也不禁微微蹙起。
如果粉蝶兒的尸體不在其中，那么又會去了哪里？
想到這里，沈衣雪急忙又問：“那褚揚承，有沒有單獨為什么人立過墳冢？”
雖然覺得褚揚承不會有那么好心，但是沈衣雪卻又忍不住抱一絲希望，希望褚揚承對于粉蝶兒的種種不滿，都如人死燈滅一般，而不會去為難一具尸體。
這一次，靈馨幾乎是立刻就搖了搖頭：“沒有。
粉蝶兒的尸體，既沒有被同那些獸人尸骨埋在一起，又沒有被單獨埋葬，那么，會去了哪里？
沈衣雪的只覺得瞬間如同墜入冰冷的迷霧當中，不辨方向，沒有頭緒，突然就泛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來，同時又帶著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愧疚。
她終究，是不曾為粉蝶兒這個苦命人做些什么，哪怕是到了最后，竟是連他的尸首在何處都不知道！
靈馨見她突然沉默，忍不住道：“那個人，對你很重要么？要不要我再通知岱寧府尹，幫你尋找？”
她是女帝，向來都是自稱為“朕”，可是此刻在沈衣雪面前，竟是再次改換了稱呼，讓沈衣雪不自覺地生出一絲親切之意來。
只是，倘若粉蝶兒的尸首當真是褚揚承動了手腳，怕是岱寧府尹一個普通人也查不出什么來。
想到這里，沈衣雪反而冷靜了下來，拒絕了靈馨的提議：“不必了，等再見到褚國師的時候，問一問他就好了。”
“問褚國師？”靈馨道，“人都被你一下支去了萬里之外，誰知道何時能夠回來？”
沈衣雪搖搖頭：“不，我有種預感，那位褚國師定然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用不了很長時間就會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