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同無法勸阻傅錦行,只好送他回家。
原本一直圍追堵截的記者們已經逐漸散去了,只剩下那么兩三個,也不敢太過放肆。
“如果有人想要挑戰一下傅氏集團的法務部,可以繼續用你們的方式來擾人清靜。但我保證,牢飯一定不會太好吃。”
傅錦行坐在車里,搖下了車窗,對著他們說道。
在中海,傅氏永遠都是惹不得的。
沒人不清楚這一點。
一番猶豫之后,那幾個記者終于怏怏地離開了,同時也扛走了長槍短炮,放棄繼續拍攝。
等傅錦行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仔細地刮了胡子,讓自己煥然一新,他才去見慕敬一。
相比之下,慕敬一就顯得潦倒多了。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他都只能坐在椅子上,就算困得不行,也是坐著,閉眼睡覺。
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散發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下巴上全是胡茬,已經長出來了一片。
記憶里,慕敬一從未像現在這么狼狽過。
傅錦行也微微一怔,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故意羞辱你。”
他實話實說。
但為了防止慕敬一跑掉,暫時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對待他。
換句話說,慕敬一有這樣的下場,也是自找的。
“何斯迦到底出什么事了?”
慕敬一一開口,就直奔重點,沒有任何的廢話,更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意思。
傅錦行挑了挑眉:“人已經找到了,她沒事,一切都好。”
本以為能夠瞞過慕敬一,但奇怪的是,他卻壓根就不相信。
“我為什么要騙你?”
傅錦行一口咬定,何斯迦一切都好。
反正,慕敬一被困在這里,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些看守他的人,絕對沒有把何斯迦還沒有清醒這件事泄露出去。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騙我,但我很確定,她出事了,而且,還很嚴重。”
慕敬一狠狠地擰起了眉頭,看得出來,他也同樣感到十分困惑。
沉默。
房間里只有兩個男人在面對面地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說吧,我能接受任何結果。”
最后,還是慕敬一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沒醒,誰都不知道她會在什么時候醒過來,也不確定她的大腦是否因為缺氧而受損。肖頌想要悶死她,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停止了心跳。”
傅錦行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因為他不想在慕敬一的面前失態。
他做得很好,但慕敬一顯然做不到。
手銬被掙得咔咔直響,慕敬一想要站起來,他身下的那個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竟然挪動了一點點。
被關在這里那么久,慕敬一從未表現出任何抵抗的情緒。
直到此時此刻。
“傅錦行,你他媽就是一個廢物!死的人怎么不是你?你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好!”
慕敬一惱怒地大吼道。
“你罵得對。”
面對慕敬一的破口大罵,傅錦行罕見地沒有發火,甚至沒有反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出事了!”
慕敬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好像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身體癱軟而疲憊,只能虛弱地喘息著。
“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無法再瞞下去,傅錦行倒是想知道,慕敬一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本事,竟然能夠猜到何斯迦出事。
“別忘了,我們是兄弟。就算我不愿意承認,我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能夠感知到你的一切重要情緒的能力。換句話說,你的所有焦急,無助,自責,我其實全都知道……”
慕敬一揚起了臉,幽深的雙眼不知道看向了哪里,顯得是那么的茫然,毫無焦距。
這樣的回答,屬實是嚇到了傅錦行。
或者說,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和慕敬一有心意相通的一天!
這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樣可怕!
“你覺得恐怖?當然,我也一樣。甚至,我比你更不愿意接受這個現實。你不是問過我,對何斯迦到底是什么感情嗎?我想,我愛她,是因為你太愛她,讓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這種愛。”
如果換做是以前,就算有人拿槍指著自己的頭,慕敬一也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肉麻的話。
然而,人活在世,就是充滿了這樣或者那樣的不確定性。
慕敬一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不確定性。
他后悔,要是自己能夠早一點向她表達這種情感,或許,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起碼不會發生得這么慘烈。
他這一生,都在別扭著。
出生,是別扭,長大,是別扭,遇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弟弟,都是別扭。
“我……我完全不知道,會是這樣……”
聽了慕敬一的話,傅錦行幾乎可以說是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可是,他又確切地知道,慕敬一沒有撒謊。
他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再制造任何的謊言,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你照顧不了她,那就應該選擇放手。和你在一起生活,她連起碼的安全都得不到。我知道,你不可能放棄傅氏,那就把她交給我,我會帶她去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慕敬一重新打起精神,他一開口,就是足以令傅錦行翻臉的話。
“想都別想!”
傅錦行怒道。
他想,自己剛才險些被慕敬一給迷惑住了,居然對他產生了一絲憐憫。
“那你想過沒有,要是她真的變成了一個傻子,后半生要怎么過?這里的所有人都認識她,大家都知道,傅氏集團總裁夫人是一個腦子壞掉的女人!”
慕敬一把雙手握成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他一口一個“傻子”和“腦子壞掉”,完完全全地激怒了傅錦行。
“閉上你的嘴!不要讓我再聽見類似的話,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傅錦行手背上的青筋全都迸起來了,一道一道,十分明顯。
“你之所以這么生氣,難道不是因為我說得全對嗎?你在心虛,你在害怕,你擔心我說的那些情況,全都變成事實!”
慕敬一的臉上毫無懼色,雙眼更是直直地看向傅錦行,沒有閃躲。
兩個人足足對峙了半分鐘,誰也不肯落于下風。
“把她的檢查結果拿給我看。”
驀地,慕敬一把臉轉到了旁邊,算是轉移了剛才的話題。
“你又想做什么?”
傅錦行不自覺地松開了拳頭。
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總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想要接近他,想要信任他,但又充滿了抗拒,每一次前進一步,就會下意識地后退兩步,反而越來越遠。
“別忘了,我曾經救過你的女兒。”
慕敬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囂張至極的笑容,面對傅錦行充滿警惕的目光,他甚至還齜了齜牙,在挑釁他。
“我不會再給你亂試的機會,你死心吧。就算中海治不好,我會帶她去國外,總會有辦法。”
傅錦行無比干脆地拒絕,還搖了搖頭。
“但愿你以后也會這么說。”
慕敬一目送他離開。
傅錦行剛走出大門不久,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何斯迦終于醒了。
他喜不自禁,但對方猶猶豫豫的語氣卻好像透露出了什么信息。
“有話就說。”
傅錦行還來不及高興,就得知何斯迦的情況比之前預估得還要嚴重一些。
她雖然醒了,但對外界的刺激卻幾乎沒有什么反應。
放下手機,傅錦行匆匆趕往醫院。
他被攔下來了,只能站在外面,隔著窗戶玻璃,一臉茫然地看著一群人在圍著何斯迦。
“傅先生,傅太太的檢查結果不容樂觀,我們強烈建議你帶她去國外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有好轉的跡象。”
繁復的會診之后,幾個專家在交流了意見之后,達成了統一意見。
就目前國內的治療水平來說,想要讓何斯迦受損的腦區得到恢復,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們幾位都是國內頂尖的腦科專家,難道連你們都束手無策嗎?”
傅錦行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在他看來,何斯迦的情況確實不好,但還不至于連嘗試都不能嘗試的地步。
幾個專家不約而同地以沉默來應對他的提問。
“國外的醫療條件的確優于國內,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有更好的,還是抓緊時間,不要放棄治療的可能。”
最后,一個年紀最長的專家在沉吟片刻之后,開口說道。
他們飛快地對視了一眼,悄悄離開。
傅錦行把一只手撐在玻璃上,用額頭抵在上面,感受到一片冰涼。
他的心,猶如沉入深深的海底。
難道,真的像是慕敬一說得那樣?
不,他不甘心!
得知何斯迦清醒,警方又來了一次。
但他們在看到她的樣子之后,都不用傅錦行開口趕人,就默默地離開了病房。
別說接受調查,何斯迦現在根本無法與人交流,甚至連思考能力都不一定具備。
“肖頌現在在看守所,他說,想見一見她。”
肖頌的律師剛一開口,就被傅錦行安排在病房門口的兩個保鏢給架了出去,狠狠地丟在走廊里。
“你幫我轉告他,一定要珍惜這段時間,因為這就是他活在世上最后的日子了。”
傅錦行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他知道,沈涼月還是不肯死心,她動用沈家的各種關系,在為肖頌的案子四處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