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女人的話,慕敬一才睜開了眼睛。
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緩慢地說道:“如果傅錦行已經起了疑心,一定會追根究底。”
頓了頓,慕敬一繼續開口往下說:“凱瑟琳,你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有你在,布魯諾家族不會出事。”
叫凱瑟琳的女人走過來,無聲地伸出一只手,揩去他的鼻血。
“我只是一個女人,我沒有那么大的本領。我很早就知道,你和蘭德不一樣,你不是我的堂哥,我一直想要嫁給你……”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飛快地掉了下來。
“抱歉,呵呵。”
慕敬一吃力地發出沉重的笑聲。
“我想去見那個女人,要不是她,你不會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凱瑟琳轉身要走,卻被慕敬一給抓住了手腕。
他明明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在這一刻,卻力大無窮。
“不行。誰也不能去打擾她,她的手術才剛剛結束。”
慕敬一語氣堅決。
說話的時候,又有幾滴鼻血飛濺,把他的一張臉都染得星星點點,像是打翻的調色盤一樣。
“你要死了!你要為她死了!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那些儀器是有強輻射的!”
凱瑟琳又哭又叫,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高貴。
蘭德死了,慕敬一也要死了,她已經成了家族繼承人,這是多少人連做夢都在渴望的位置!
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她卻只想回到小時候,永遠做那個跟在兩個堂哥的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我不想說。”
慕敬一松開了手,露出了極其少見的溫柔笑容。
“一直以來,我都想當面問一問我的親生母親,當初為什么決定放棄我?但我很懦弱,我有很多次機會,卻從來也沒有勇氣站在她的面前……”
說著說著,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凱瑟琳急忙扶起了慕敬一的上半身,在后背那里塞了一個枕頭,讓他坐得舒服一些,再用手不停地在胸口順氣。
折騰了半天,他總算平靜了下來。
睡衣領口那里,已經沾滿了一圈血跡。
慕敬一重重地喘息著,低頭看了一眼。
“太好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親自問她了,我可以見到她了,但愿一切都不會太遲……”
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要是他又打來電話,我怎么說?這個男人不好對付,我怕他會戳穿我的話。”
凱瑟琳一臉擔憂地說道。
她已經看透了,就算是死,慕敬一也不會讓那個女人有任何良心不安。
不然,他也不會一直躲在這棟別墅里,已經幾天幾夜了。
“要是他再打來,你就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告訴他,相信他不會再來打擾了。”
早在凱瑟琳匆匆趕來的第一天,他們就已經說好了。
“好。”
凱瑟琳顫聲回答道,眼睛里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慕敬一沒有猜錯,這通電話不僅沒有打消傅錦行心中的懷疑,反而令他更加不安了。
沒多久,他又打來了。
凱瑟琳深吸一口氣,這才接起電話。
“傅先生,你好,我叫凱瑟琳。”
她自報家門。
傅錦行很快反應過來了:“凱瑟琳·布魯諾?”
“是我,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已經說服了家族長輩,他們已經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但婚禮無法在國內舉辦,所以我們決定去國外進行注冊。至于婚禮……可能會在一個我們都喜歡的地方舉行,不會邀請親戚和朋友,只有我們兩個人。”
深吸一口氣,凱瑟琳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番說辭流利地說了出來。
她想,這么一來,傅錦行起碼不會再繼續追著詢問慕敬一的下落了。
果不其然,傅錦行只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他這段時間,都跟你在一起嗎?”
他還是有一點懷疑。
“當然。其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早就有感情,只不過我們要考慮蘭德的感受,才不能做出決定。現在蘭德已經不在了,家族需要繼承人,雖然我這么做很任性,但那些長輩只能同意。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們去國外注冊,不要鬧得滿城風雨。”
說完,凱瑟琳回頭看了一眼。
她驚恐地發現,慕敬一已經昏迷了。
“抱歉,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忙,再見!”
掛斷電話,凱瑟琳大喊著,讓醫生進來。
就算只能讓他多活幾天,她也愿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只是他們都清楚,慕敬一沒有多少時間了……
凱瑟琳的解釋,乍一聽起來有些令人驚奇,但仔細想一想,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布魯諾家族現在正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那些老家伙們只想拿錢,不想干活。
所以,傅錦行也只是短暫糾結了一下,就沒有再懷疑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知道,慕敬一和蘭德有一個叫凱瑟琳的堂妹,她似乎早就知道慕敬一是收養來的孩子,多年以來,一直愛慕著慕敬一,不加掩飾。
特別是最近這段時間,據說凱瑟琳沒有去公司,而是請了長假,說有私人事務要處理。
能讓一個女強人選擇休息,一定是大事。
所以,傅錦行理所當然地相信了她說的那些話。
自從何斯迦醒來,她的恢復速度十分樂觀,這一點,令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感到驚奇。
只有何斯迦自己知道,她一定要好起來。
為了愛自己的人,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她必須盡快好起來。
但在這種壓力之下,傅錦行卻反對不已。
“斯迦,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你不可以這么逼迫自己。還有,你絕對不可以私下讓護士給你加藥,沒有下一次了!”
發現何斯迦偷偷增加服藥的劑量和次數,想要讓自己趕快好起來,傅錦行第一次對她大發雷霆。
“我想回家,我想兩個孩子。”
何斯迦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輕聲辯解道。
她可以不在意形象,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她卻怎么樣都不可以放棄和兩個孩子在一起的機會。
只要能夠快一點好起來,她在所不惜!
“欲速則不達!你這么做,并不會起到效果,說不定,還會浪費大家的心血!還有,慕敬一不在這里,你現在吃的藥都是他親自研發的,萬一你提前吃光了怎么辦?”
傅錦行故意嚇唬她。
事實上,就算慕敬一不在,他的實驗室還在,整個研發團隊還在,不可能讓何斯迦斷藥。
傅錦行只是假裝這么說罷了。
但何斯迦真的相信了。
她有些膽怯:“慕敬一去哪里了?你不是告訴我,是他提議讓我來這里接受治療的嗎?”
這兩天,傅錦行已經把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何斯迦講了一遍。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結婚去了,讓我們不要打擾他。這樣也好,等你再好一些,我們就可以回中海了。”
傅錦行吐了一口氣,有些釋然地說道。
“結婚?”
何斯迦明顯不太相信。
“是啊,也許他終于想通了,不用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這是好事。難道你不高興?”
在她的身邊坐下,用雙手抱著何斯迦,傅錦行幽幽地說道,語氣也變得酸溜溜的。
“才不是呢。我只是有一點驚訝而已。”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上,感受著那有力的心跳。
在她瀕死的時候,是這個男人不顧一切地去救她,和死神作對。
所以,以后的余生,她都要好好地跟他在一起。
“如果只是有一點驚訝,那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讓自己好起來,我們才能回家。”
傅錦行輕撫著何斯迦的后背,忽然笑了起來。
她皺眉:“你笑什么?”
他低咳一聲,也不說話。
何斯迦狐疑地轉了轉眼睛,正色道:“快說!”
直覺里,她覺得傅錦行要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我只是覺得,你就算剃光頭也很好看,嗯,就是這樣。”
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居然敢取笑我!”
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促狹,何斯迦臉上一紅,狠狠地用手去掐著傅錦行的腰。
兩根手指用力夾住腰上的軟肉,狠狠一擰,那感覺,要多么酸爽就有多么酸爽!
“沒有沒有,老婆大人饒命啊!”
“還說沒有?那你笑得那么開心干嘛?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病房里,回蕩著傅錦行求饒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沒有留意到,一個女人站在走廊上。
她穿著一身過膝的黑色連衣裙,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帽子,黑色的面紗罩住了大半張臉。
凱瑟琳的臉色發白,眼眶還紅腫著。
她的手上拿著一支白色玫瑰,佇立許久,凱瑟琳才顫抖著,將它放在了門口的地上。
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一個男人用自己的生命去證明了,他的愛是純潔的,是永恒的,是有資格與心愛的女人相配的。
“你好,請問你……”
一個護士看見了凱瑟琳,驚訝地問道。
凱瑟琳轉身,沖她比了一個手勢:“噓。”
她很快離開了,無聲無息,就像是來的時候那樣,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人活著,究其一生,無非是想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罷了。
她已經成為了慕太太,哪怕只有一個小時,哪怕只剩下手上的一枚婚戒。
世間沒有真正的完美。
然而,這已經堪稱完美,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