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紀八年七月二日
剛至卯時,雒縣便已經蘇醒,今日天子要祭拜先烈,眾人自然是要做準備的,在這個時候,便已經要為稍后的祭祀做好準備了,沐浴更衣,穿戴整齊,便要出門,天蒙蒙亮,從各地傳出了犬吠之聲,富裕農家,大多都是前院養犬,院后養豚,從這一陣陣的犬吠聲中,也能聽出大漢的富裕強盛。
整個雒縣緩緩蘇醒,隨后蘇醒的乃是陽縣,雒陽因規模太大,一分為二,即使如此,兩個縣城的規模依舊是沒有哪個地方的城池所能媲美的,雒縣原先的城墻都要成為內城,連續數個縣城都要被雒縣所吞并,改名為鄉,故而,當這座都城蘇醒的時候,在那些火燭與火炬的照映下,猶如白晝。
劉衢早已做好了準備,為了這次的大典,他已有七日都是在沐浴靜心,過了卯時,他便醒了過來,再次更衣沐浴之后,坐上了天子車乘,馭者趕路,前后儀仗,天子之車,玉輅木質,色天青,為金黃圓頂,鑲玉圓版四塊,圓盤垂有鏤金垂云,幨帷以三層青緞,繡有金云龍羽紋相間。
又有四根金青緞系帶綁在車軫,四柱上繪有金色云龍,車門垂珠簾,四面各三,云龍寶座四周為朱欄,以金彩相間涂飾,欄內四周布有花毯,兩輪各有十八根車輻,以金色鏤花裝飾,前有兩根軸轅,兩端分別飾金龍,可謂是奢華無比。
前有騎士開道,騎士披甲胄,多為宮中諸郎,后有執斧鉞之伍,又有鼓樂為奏,旌旗夾道。隨著鼓樂,這近三千人的儀仗走出皇宮的時候,給雒縣百姓所帶來的震撼,絕對是巨大的,四代天子,這還是初次以這等規模的儀仗前往祭祀,百姓們跪拜與兩側,隨著車架上衛士撒去錢幣,高呼萬歲。
劉衢威武的坐在車架之上,氣勢雄壯,俯視大漢子民,以及大漢之天下。
當天子車架趕到了忠烈堂的時候,百官早已在這里等候著,以三令為首,站在上頭,劉衢這么緩緩看去,百官均已到齊,就是連那仲長統也在此處,先前聽聞,仲長統不愿前來,多有官員前往拜之,都是被他打了出去,最近是袁席要去請他,也不知那廝說了什么,竟是將仲長統給請來了,看來,朕的尚書令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劉衢心里想著,步伐卻不曾停下來,一步一步走上了高臺。
禮府官吏與文化府官吏們分居兩側,為了這次的大典,袁耀與鄭益都是翻了臉,兩人本就不合,加上這次大典的舉辦權,爭執不下,最后還是袁席出面,勸說袁耀,袁耀方才讓步,以鄭益為主,袁耀為輔,可兩個府邸的官吏的矛盾還是沒能解決,此刻,他們便是站在兩旁,爭先恐后的高唱儀詞。
仲長統有些不屑的看著他們,臉色很是不好,他瞇著雙眼,又看了看最上方的袁席,若不是這廝死纏爛打的跟了自己四天四夜,自己是絕對不愿意前來的,人都死了,還祭拜個什么,有這些財力,拿去繼續這些先人之策,這不是更能讓這些先賢們開心麼?若是他們還可以開心的話。
除卻百官之外,很多原先告老還鄉的大臣們也都來了,武將們再次披甲,這讓他們格外的動容,關羽,趙云,馬超,張遼等老將站在大殿之南側,威武雄壯,渾然看不出半點的力弱,而在他們的對面,周瑜,龐統,馬均等人也是不落下風,氣勢十足,劉衢一步一步從他們之中路過,走到此處的時候,按著禮儀郎的唱詞,還是恭恭敬敬的朝著兩邊的老臣們大拜。
眾人回禮。
天子走到了最高臺,主持者乃是鄭益,他前方擺放著祭祀以用的牲畜,鄭益看起來有些疲憊,可依舊挺直了腰板,手持文書,正在宣讀當今天子祭祀先烈之情,當今天子愛賢之心,以及大漢如今之興瑞,以告知先祖。
劉衢便跪坐與這忠烈堂臺階之下,仰望著高臺。
鄭益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大漢祥瑞,如什么河北出現了三只腳的牛,荊州出現了一個會說人言的猿猴之類,以及這些祥瑞分別代表著大漢什么方面的成就,他說之所以出現三只腳的牛,是因為大漢如今的耕地太多,太肥沃,農具發達,會說人眼的猿猴則是因為大漢的文教太好,就連猿猴也能說雅言了....
他每說一個,仲長統便是忍不住的偷笑,無奈的搖著頭。
算了,不走了,在這里能聽到這些笑話,也還不錯。
鄭益花了一個時辰向先祖們匯報大漢的祥瑞,方才又開始唱詞,不過,這一次,唱的卻是所要祭祀的先賢之功德了,就是要唱忠烈堂之內諸賢才,希望他們能回來,享用子嗣們的祭牲。
“我大漢故尚書令中文侯諸葛諱亮!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于大漢之內,咸畏而愛之,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
“有功于大漢兮,諸葛令公歸來!!”
“我大漢故侍中令常陽亭侯司馬諱懿!文以厚德,治地必盛,獻策必成,有功而不請賞,愛親而不私庇!治荊州,盛兗州,修律法,定官制!”
“有功于大漢兮,司馬令公歸來!!”
“我大漢故尚書令定侯荀諱彧!待人以誠,事君以真,勤勉為政,修訂官制,輔明君,定大道,其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褻,百寮士庶,唏噓沾纓,機女投杼,農夫輟耕,輪給輒而不轉,馬悲鳴而倚衡!”
“我大漢治經博士太學大祭酒廖鄉侯崔諱琰!”
“有功于大漢兮,荀令公歸來!!”
“我大漢故倭國相鞍鄉侯荀諱攸!屈于蠻荒,興教化之事,不圖富貴厚祿,教化一方,百萬之眾,傳大漢以文教化之道,孝通神明,忠定社稷!”
“有功于大漢兮,荀國相歸來!!”
“我大漢故中書令徽鄉侯郭諱嘉!四科全冠,才名震華夏,留故尚書臺二十余年,事必親為,為則大成,不顧疲勞之體,行興漢之大事!德功卓著!”
“有功于大漢兮,郭中書歸來!”
“我大漢中書令追大將軍溫侯呂諱布!一人降一國!勇武難當!”
“我大漢故司空涿侯劉諱備!治國大策,因而大盛!”
“我大漢官學仆射王諱郎!一生于官學,教導學子,有教無類,為救溺逝,圣人之仁!”
“我大漢故太尉左將軍長沙侯孫諱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初大敗貴霜,定伐貴霜之策以滅其國!”
“我大漢故司徒征西將軍譙侯曹諱操!日夜操勞,廢寢忘食,為人政出百余,大修運河,功在千秋!”
“我大漢后將軍兵學祭酒太史諱慈!守邊幾十載!回時已白首!”
“我大漢故太尉賈諱詡!計以保民,計以護國,陳平之資哉!”
“我大漢故驍勇將軍公孫諱瓚!戰與貴霜,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
“我大漢故司隸校尉領太仆華諱雄!南征北戰,戰功赫赫,留書傳世,功不可滅!”
“我大漢故中書令留侯邢諱颙!忠君一生,任勞任怨,治雒陽,興揚州,修馳道,雖百死而無悔!大漢因留侯立,亦由留侯盛!”
“我大漢故司空袁諱紹!以私囊而為國事,剛正而不徇私!”
“我大漢初兵學祭酒皇甫諱嵩!設兵學而有諸將起!”
“我大漢故司徒盧諱植!多以重賢,文士之首,圣人之德,剛正不阿,文武雙全!”
“我大漢鎮北將軍袁諱術!征戰幾十年,一身功勛難遮!再興公羊以傳世,致文武之恩德!”
“我大漢故太尉董諱卓!戰鮮卑,克貴霜,一日太尉萬世威!”
“我大漢故交州刺史劉諱默!起于蠻夷,而大漢之風骨盛,待人以誠,一生不曾有一惡!”
“我大漢故太尉張諱溫!為人剛烈,不曾退卻!”
“我大漢故司徒崔諱寔!書以治盛,書以揚德!”
“我大漢故新州牧陽諱球!有酷吏之名,而無酷吏之實!”
“我大漢故司空袁諱逢!能繼先賢之德,能續國庫之實!”
“我大漢故太學大祭酒蔡諱邕!大興太學,立經學石碑,文風蓋世!”
“我大漢故司徒王諱符!為人剛正,不屈權威,行科功之制,設官學之初,為農桑之本,大漢之再興始于此!”
“我大漢故司空聞人諱襲!心懷仁義,愛民濟世,興大漢之國庫,策以定國本!”
“我大漢故司徒何諱休!公羊大儒,剛正勇烈,其志不可屈!”
“我大漢故征南將軍段諱颎!大敗羌敵,又敗鮮卑,后征南越,無人可敵!”
“我大漢故中郎將張諱奐!一生戎馬,馬革裹尸,為保漢土,戰死沙場!”
“我大漢故太尉劉諱矩!多有良策以獻王事,為人寬厚而不行惡事!”
“再拜!!!”
“我大漢圣宗孝德皇帝!!”
“我大漢毅宗孝憲皇帝!!”
“我大漢仁宗孝康皇帝!!!!”
“歸來兮!!!歸來!!!”
當鄭益大吼之后,整個大典,早已被哭嚎聲所充斥,曹家子嗣正在曹操而大哭,袁耀早在聽到阿父與師君的名字之后便哭了出來,馬均想起聞人公,也是在嚎啕大哭,就連仲長統,呆愣的聽著邢公的功德,雙眼亦通紅,劉衢更是如此,父祖三代,師君外祖父,讓他悲從中來....
四周的百姓們亦在痛哭,整個大典,卻再也沒有任何歡樂的氛圍。
大典很快便結束了,眾人擦拭著眼淚,離開了此處,袁席亦然如此,他在此處待了許久,卻是不由得想起了阿父,想起了兄長,想起了耶耶,擦掉了眼淚,袁席方才站起身來,不知何時,劉懿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
“你怎么沒哭?”,袁席有些疑惑的問道,劉懿只是搖了搖頭,“我公羊中人,極少哭泣。”,袁席不以為然,可還是跟著這位好友離開了此處,兩人趕到了敘賢院的時候,劉禪前來迎接,他方才也是過去了,只是混在百姓之中,他雙眼通紅,袁席與劉懿沒有嘲笑他,便當作不曾看到。
三人飲了許多酒,劉懿講起自己的煩惱,他的兩個孩子也長大了,只是,兩個都沒能考上太學,這讓劉懿很是沒有顏面,而劉禪的兒子卻是考上了太學,劉禪忍不住的在他面前炫耀了起來,劉懿咬著牙,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三人飲到了傍晚,天色愈發的昏暗,只是,這幾個人,心情都不是很好,怎么也不想離開這里。
好在,劉禪還是清醒的,看到天色已晚,他便要將這兩個醉鬼送回去,奈何,兩人不肯,只愿步行,劉禪也無奈。
走出了此處,劉懿與袁席也不顧三令之儀,卻是踉踉蹌蹌的走在街道上,今日大典,故而街道上人不多,來的人太多了,司隸校尉覺得雒縣可能因此而不安全,故而設下了三日的宵禁,奈何,對三令而言,這禁令如無物!
“我想阿父...我想阿母...”,終于,劉懿還是在爛醉中哭了起來,袁席艱難的扶著他,朝著自家府邸走去,劉懿家里管的嚴,這個模樣,還是不要將他送回去,留他一宿好了。
兩人路過一處街道,遠處卻出現了一個行人,行人看起來也是有些醉酒,步伐搖晃,兩行人擦肩而過,并無言語。
忽然,劉懿猛地清醒了過來,將扶著自己的袁席朝后一推,袁席頓時飛了出去,就在這一刻,那位夜行客手中的長劍卻是直接刺進了劉懿的體內,劉懿大怒,徒手抓著那長劍,讓賊人動彈不得,那賊人看起來很是悍勇,主動放了手中的長劍,再次撲向了袁席,劉懿怒吼一聲,跑了過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后衣,將他狠狠摔在了地面。
頓時,兩人廝打了起來,劉懿力大,將那人壓在身下,一拳一拳的打在那人的臉上,不間斷的毆打,最終,那人卻是一動也不動了。
劉懿面色蒼白,嘴角不斷的溢出血來,袁席早就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他急忙沖了過來,扶著劉懿,“二郎,你沒事罷?你無礙罷?二郎?你勿要嚇我!!”
劉懿倒在他的懷里,袁席幾乎都要抱不住他,劉懿只是看著袁席的雙眼,先前插在他后背上的長劍,袁席也不敢拔出,貿然拔劍,是會害了他的性命的,袁席幾乎都要哭了出來,“究竟是何人!!何人敢殺令公啊!!有人嘛!!來人啊!!!”,劉懿咬著牙,看了看下方那個刺客,他好似意識到了什么。
“三郎...”
“我在!你等一會!我這就去找人叫太醫!”
“來不及了...三郎..你聽我說...你...莫要報仇...勿要報仇...”
“什么?”,袁席呆愣的看著劉懿,劉懿不斷叮囑著,雙眼漸漸失去了光芒。
雒陽之內,廟堂三令遇刺,天子之叔父遇害....劉衢的怒火頓時席卷了整個廟堂!從司隸校尉開始,諸臣以失職,涉事等名義,紛紛入獄,無人能夠幸免。
諸葛府邸,書房
諸葛恪坐在書房內,看著書,額頭不斷的掉落著汗水,手里接了一盞酒,只是雙手抖動的厲害,卻怎么都無法去飲,忽然,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來人乃是袁耀,袁耀一臉肅穆,手持長劍,走到了諸葛恪的面前,坐了下來。
“兄...兄長....”
“你可知...劉令公逝世之前,竟是叮囑袁公,莫要讓他復仇。”
“我...知..知道。”
“世人聽聞,有奸賊以為派人刺殺令公的乃是天子,使得天子大怒,可是我知道,刺客并不是要去殺劉令公,是要去襲擊袁令公,對否?”
諸葛恪沒有言語,臉色更加的蒼白,袁耀咧嘴笑著,緩緩站起身來,“劉令公定是猜出了幕后之人,只是,他很看重這個幕后之人,認為此人在日后能為大漢做更多的事情,相信他只是因年少而如此,甚至是違背了公羊之道,不允復仇....”
“那兄長..你又為何而來?”,諸葛恪抬起頭來,茫然的問道。
“因公羊而來。”
廟堂內無數震動,行刺者的身份暴露之后,更是讓人不可置信,就是天子,都是無法正視這個結果,險些暈厥。
無論如何,大漢還是要繼續朝前走的,歷史從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
天紀八年,天子以其弟去疾為中書令,引起天下震驚。
九年,仲長統告老還鄉,途中感疾,到家而逝。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車輪正在不斷的行駛!!!速度越來越快!!!
天紀十九年,六月
陳留郡濟陽縣南中鄉臨亭
“咚咚咚!”,叩門聲傳來,臨亭侯家的奴仆無奈的叫著,來到了門前,他們這里,平日里很少又外客前來,當奴仆打開了大門的時候,門外只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老者雙眼渾濁,佝僂著身子,腰間卻是配著長劍。
奴仆打量著此人,看到是一位老者,附身一拜,方才問道:“不知老丈有何吩咐?”
“敢問...此處乃是臨亭侯劉演之府?”
“正是。”
“哎...劉成文在時,尚且還是鄉村,為何他的子嗣就成了亭侯?”
“這...”
“也罷...你家亭侯可在?你家主母可在?稟告他們一生,便說汝南袁席前來拜訪,欲收劉演為弟子...”
“家母在...少君侯卻不在...少君侯去河邊釣魚去了...”
而此刻,與亭邊小溪。
“少君侯啊!咱們還是回去罷!這羊肉如何能釣得大魚啊?”,奴仆們無奈的叫道。
那亭侯劉演卻是個驕橫的小胖子,小胖子不悅的冷哼了一聲,正要訓斥,手中一動,卻是極為的開心,大笑著的說道:“誰說釣不得!!你們看!!是條大魚啊!!”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