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的小樓重生都說人死的時候會回憶起這輩子的所有經歷,小樓任由重力拉扯自己的時候想到。
背后那個胖子還在撕心裂肺地嚎叫:“你個小騷狐貍敢撓我!”
呵,這刺耳的聲音。小樓想到。瀕死并沒有讓他驚慌失措,反而平靜了下來,這祥和的心境讓他尚有余域嘲笑自己這輩子的經歷如此貧乏,以至于連死前回顧一生的時間都不足以填滿他從五樓跌下的短短幾秒鐘。
短暫的回憶里,他似乎從未得到一絲寧靜,幼年時家中的爭吵,四歲入行師兄弟們的爭吵、師父的打罵,戲臺上喧天的鑼鼓,爭鳴的絲弦,那肥胖男人的調笑“一個戲子,端什么架子”,到最后只剩下一聲“小樓”。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眷戀的人,他的七師兄段蘭泉,會陪他玩,會安慰他,會偷偷給他糖吃,堅信他一定能唱出名堂來的七師兄,被他害得打斷腿的七師兄。
七師兄,他們說得對,我就是個廢物。離了我,你也能過的松快些了吧。
他的意識似乎越飄越遠。大約是快到地府了吧。小樓想。喝了這碗孟婆湯,我只愿——
面貌丑陋形容怪,來世不入梨園行。
“喝!咳咳咳,咳咳……”一陣艱難地咳喘,只聽當的一聲響,小樓捂住脖子,睜開了眼睛。
雖然眼中還有淚水朦朧,但他分明看到這不是他去過的地方——不是富商定下的富麗奢華的賓館,不是醫院,更不是七師兄的租屋——他的家。
“這里……”小樓驚疑不定,下意識的低頭看手,卻發現一只枯瘦扭曲的手里握著一只沾了血的金戒指。
小樓顫抖著將雙手舉到眼前。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啊,粗糙的老繭與浮凸的血管糾纏在仿佛雞皮一樣的皮膚上,皮膚下的肌腱扭曲了手指的形狀,好似鬼爪一般。
“這……這難道是我……”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撲到不遠處的穿衣鏡前。穿衣鏡里映照出一個地獄中惡鬼的形象:這個男人的軀體扭曲著,仿佛老樹枯藤,扭曲的肌肉試圖讓他佝僂起來,然而他那脊背卻仿佛插了把劍一般剛硬挺直。一張臉上干枯的皮膚包裹肌束扭曲成一個似笑非笑的鬼臉。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撫摸鏡面,鏡中惡鬼一般的男人也顫巍巍伸出手來。
剎那間,滾燙的淚珠奪眶而出。
他就這樣跪倒在有些不平整、邊角還有黑點的鏡子前,任由淚水打濕臉龐。
他打量四周。
這里顯然是個臨時的居所,設施陳舊而簡單,卻陰濕沉暗如棺材。
小樓站起身,拉開窗簾,窗外的霓虹燈、人群的喧鬧一股腦的涌來,讓這逼仄的斗室從陰間來到人世。
他迫不及待的推開窗子,讓那嘈雜的人間煙火灌滿鼻腔,那胸腔里的心臟在有力的跳動著,這一切鮮活的感覺都在告訴他:他還活著。
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