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心一直就守在門外,聽見屋子里傳來了不正常的響動,她心中頓時一驚,急忙跑到了門邊,伸手就想推門而入。23
“不要進來!”就在姬無心的手觸碰到門的那個剎那,季子安就好像在門前安插了眼睛似的,立刻怒喝出聲。
只不過聲音雖怒,但是姬無心聽得真切,那憤怒的聲音之中還包含著強烈的痛苦。
“子安,你怎么了?”姬無心終究還是怕再激怒他,只得擔憂的詢問出聲。
可是屋中的季子安卻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回應她的又是一陣乒里乓啷的東西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子安,子安你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讓洛凡前輩來給你看看?”姬無心焦急的喊道。
沒有人回答她,此時的季子安已經因為心痛而臉色煞白,情緒大起大落之余,他重重的一拳砸在身邊的木桌上,將那木桌子拍了個粉碎。
這屋子里的聲響已經驚動了另外兩個房間的人,住在“青龍乙”的洛凡和喬三娘,還有住在“青龍丁”的青辭都急忙開門走出房來一探究竟。
“姬姑娘,季兄他怎么了?”洛凡站在姬無心的身后,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我一直都在門口守著,就是怕他出什么問題。方才聽見他屋子里發出了杯盞被摔落在地的聲響,我想進去,可是他卻不讓。”姬無心滿面愁容,心疼的說道。
畫傾城和蒼無念隱約聽見屋外有動靜,兩人也立刻從屋內走了出來,發現眾人都齊聚“青龍丙”的房門口,兩人相視一眼,都猜到季子安十有是出了什么問題。
“噓——你們仔細聽。”這時候青辭忽然對大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對著“青龍丙”的房門,細細的傾聽里面的動靜。
這群人的耳力目力本就極強,這一靜心凝神起來,大家都聽見了屋內似乎有極其細微隱忍的呻
吟之聲,好一會兒之后還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啜泣。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青辭更是瞪大了雙眼,“什么情況?季子安這個家伙,他難道是在……哭?”
別說青辭不信,就連與季子安私交最為密切的姬無心都不敢相信,那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男子竟然會哭?
在場的除了畫傾城,大概沒有人能夠想象季子安流淚是個什么模樣。他們一行八人四個男子,青辭與洛凡都是至情至性,為了身邊的親人朋友愛人流血流淚對于他們這樣的男子來說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季子安和蒼無念卻有些類似,他們都不是會輕易將真實心境擺在臉上的人。不過與季子安不同的是,蒼無念總是一副淡漠讓人看不出心思的模樣只是因為他沒有覺魂,而不是他想要刻意偽裝什么。
而季子安臉上的喜怒哀樂卻時常讓人看不真切,也不知是他故意做給別人看的,還是他故意做給自己看的。
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這兩個男子即便是會因為關心的人而表現出憤怒或者悲傷,也絕對不是那種能讓人將他們與哭泣扯上關系的人。
畫傾城在這一瞬便忽然想起了季子安的夢魘之境,那時候她被一面無形的墻給阻隔在外面,沒法出言提醒也沒法出手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季子安將手中烏黑的木制尖刀緩緩的送入黎姬的后背心。
當時的畫傾城情急之下想要動用法力去阻攔,卻遭到了那面無形的墻的力量反噬,將她從季子安的夢魘之境給反震了出來,以至于她只記得那一刻的季子安除了全身都在顫抖和掙扎,都忽略了他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
現在細細想來,畫傾城感覺自己似乎看見了當年那個心思還十分純白的季子安痛苦無助的模樣。因為他是第一次動手殺人,而且殺的還是他難以忘情的女人,當他看見自己手里沾滿的那個女人的鮮血,感覺到那個本來柔軟溫熱的身體在自己的懷里一點一點的變得僵硬和冰涼……
淚水,畫傾城看見有淚水從季子安那赤紅而空洞的雙目中滑落,她看見他雙唇囁嚅著,雖然耳朵聽見不見,但是心卻能聽見,他如受傷的野獸般悲慟的嘶吼和嚎叫。
房門前的眾人默然無語,姬無心卻是狠狠一咬牙,伸手推開了“青龍丙”的房門。
房門被推開的瞬間,門口幾人便看見了屋內一地的狼藉,瓷片、木塊零零散散的落在季子安的腳邊,而他本人則是垂著頭坐在一張椅子上,左手看似自然的安放在自己的左腿上,右手中握了個茶杯,手臂頹然的垂放在身側。
姬無心只覺心中一疼,剛往前邁了一步,季子安面前的半空中憑白的多出了一柄并無光澤但卻讓人覺得冒著寒氣的烏木尖刀,尖刀那銳利的一頭正對著姬無心。
眾人大驚,還沒來得及出手去拉姬無心,那柄尖刀已經猶如一支離弦之箭飛速朝著姬無心飛來。
姬無心的眼中劃過一抹驚慌,但轉瞬卻化為了釋然,她本可以躲過去的,可是她的身子只是微微僵滯了一下,便毅然決然的朝著季子安走了過去。
所有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只有畫傾城忍不住低呼了一聲:“不要……”
尖刀正對著姬無心的心口之處,眼見著就要深深的插入她的心房之中,姬無心的眼睛卻連眨都沒眨一下直勾勾的盯著季子安,只是淚水早已經滾滾滑落。
“嗤”的一聲,并非是大家想象中的利器入體的聲音,而是在那尖刀在刺破了姬無心最外面那層紗衣的時候,季子安那安然搭在左腿上的左手猛的抬起凌空一握,眼見就要戳入姬無心心窩子的尖刀便化作一縷黑煙消散不見了。
“無心,我不是跟你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進來嗎?”季子安的聲音極輕極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給人無比虛弱的感覺。
“我……放心不下你。”姬無心也同樣輕聲作答。
季子安依舊垂著頭,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只是感覺他的身子似乎僵滯了一下,好半晌之后才緩緩又道:“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一,轉身離開我的房間,把門關好,沒有我的吩咐,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再進來;二,轉過身去,把門關好。然后,到我身邊來。”
姬無心聞言立刻轉身,兩步便走到了門口,她抬眼看了看眾人,嘴角扯出了一個笑容,抬手就準備關門。
“姬姑娘……”畫傾城拉住了她的手,面露憂色的望著她。
姬無心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沖她搖了搖頭,那眼神之中的堅定,讓畫傾城心中一痛,卻是緩緩的松開了手。
門就這樣被輕輕的關上,姬無心選擇了留在房間里。
關上房門之后,她如方才迎面朝著那柄尖刀走去一般,毅然決然的朝著季子安步步邁進。
門外的眾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畫傾城則是無力的靠在蒼無念的肩頭,喃喃道:“無念哥哥,你說……季子安到底會對她怎么樣?”
蒼無念擰著眉頭,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的確是沒有性命之虞,畢竟如果季子安真的要殺了姬無心,方才那柄尖刀就已經沒入她的胸口了。
可是這世上最讓人難以接受的不一定就是死亡,因為還有一個詞,叫做生不如死。
房內的姬無心已經走到了季子安的身前,她沒想過留下來的話,季子安到底會對她怎么樣,最痛苦,不也就是如今這副樣子,更甚一步一死百了,她發覺自己已經無所畏懼了。她存在的意義,如果不是為了排解他的痛苦,那就是和他一起痛苦。
“啪”的一聲輕響,那被季子安緊握在右手之中的茶杯被他以掌力生生捏碎,鋒利的碎渣刺入了他的手中,頓時鮮血淋漓。
姬無心瞥見他掌中的鮮血,那一聲輕響就好像是他的手掌捏爆了她的心臟,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從她的心口迅速的涌遍全身。
季子安緩緩站起身來,慢慢的抬起頭,凝望著眼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子,一言一言不發。
只是讓姬無心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男子那一貫銳利與陰鶩并存的狹長雙目之中,如今卻是干凈得像個孩子,那星星點點的淚花,似乎在對她昭示著他心中的無助與苦澀。
“子安……”姬無心喃喃的喚了一聲,想要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面頰。
可是季子安卻比她更快一步,猛的伸手攬過她的腰,俯下頭便吻在她的唇上。
姬無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時間手足無措,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塊一般。可是男子卻渾然不覺,而是緊緊的裹著她,像是要把她融自己的身體里。
淚水不斷的從男子的眼中落下,一滴一滴全都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了兩人緊密貼合的唇瓣上。姬無心在他的嘴里嘗到了一股奇異的酒香和男子淚水的苦澀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