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體諒戰地的艱苦也就罷了,一來便直指他們統兵不利,甚至誣蔑他們通敵叛國,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那黝黑的中年男子脾氣顯然是這一屋子將士中最火爆的一個,他們的一腔熱忱報國之心,怎容得這閹人憑白誹謗?額頭青筋一起,他就想要上前與陳良德理論。
婁若男自然知曉這位哥哥的脾性,急忙一把拉住了他,先一步開口道:“陳公公,遲遲無法擊退烏雄軍隊實在是有多方原因,但是造反這個罪名實在太大,末將等惶恐,卻是無論如何也擔待不起。”
“哦?這么說來,你們就是承認自己統兵不利了?”陳良德的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卻并不打算給他們辯解的機會,緊接著道:“不賣關子了,咱家今日前來,就是奉陛下口諭,特來坐鎮軍中接手主帥一職,好助我大元鐵騎早日擊退烏雄賊寇,還我邊境一個太平。”
“什么?!”在場所有將士皆是大吃一驚。
陳良德挑了挑眉,“沒聽清楚嗎?從今日起,咱家便是這軍中主帥,一切戰略部署和行動,都由咱家說了算!”
“不可能!我不相信陛下會這么做,除非看到陛下手諭,否則你休想!”黑臉的中年男子怒不可遏,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是啊,陛下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做這樣的決定呢?臨時替換主帥,這可是會動搖軍心的啊!”一個年紀較大的男子緊接著說道。
陳良德冷笑一聲,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的青銅鑄造的信物,面露得意之色的在眾人面前晃了晃,“這東西你們可都認識吧?”
“虎符?!”眾人又是一驚。
“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能將這個東西交給你?”那黑臉男子先是愣愣的盯著陳良德手里的虎符,隨后很快回過神來,怒道:“這一定是假的!陳良德,你偽造虎符居心叵測,你這是想毀了我大元國嗎!”
陳良德瞇了瞇眼,緩緩踱步到一個從他踏入這軍帳開始便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中年男子身邊,伸手將虎符遞給他,幽幽道:“鄭將軍,不如你來看看,這虎符到底是真還是假?”
這位被喚作“鄭將軍”的中年男子生得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平日里沉默寡言,戰場上所向披靡,他矯健的身手和縝密的心思無一不是軍中將士所崇拜和效仿的。他就是這邊境軍隊的最高將領鄭毅。
見所有人這時候都將目光看向自己,鄭毅苦笑著了一聲,卻并未伸手接過那虎符,只是沉著聲說了一句:“這虎符是真的。”
“大帥!您看仔細了沒有,這虎符怎么會是真的?這閹人分明是來奪權的,您可不能將主帥之位交給他啊!”黑臉男子急吼吼的說道。
“盧將軍,別說了!”鄭毅那古井無波的眸子出現了一絲別樣的波動,那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擔憂。
果不其然,被罵做“閹人”的陳良德面色一沉,大聲喝道:“來人吶,盧有威目無軍紀,給本帥拖出去重打一百軍棍以正軍威!”
他話音剛落,帳外便立刻沖進來幾人,雖是士兵打扮,但是婁若男瞧著他們都十分眼生,顯然都是陳良德帶來的心腹。
這些人很明顯都是練家子,進來便沖著那黑臉的盧有威將軍撲了過去,并且十分有技巧的拿捏住其周身死穴,讓他無從反抗。
“陳……大帥,盧將軍只是性子急躁些,并非有意針對大帥,如今正當用人之際,還請大帥三思而行。”鄭毅對著陳良德拱了拱手,有些艱難的說道。
盧有威聽得鄭毅為了自己居然對那個閹人低頭,喚對方為“大帥”,頓時又痛又怒,紅著眼喊道:“大帥,您才是我們的大帥!這閹人是什么居心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您怎么能……”
“住口!”鄭毅生怕他再說下去,這陳良德怕是要殺人滅口了,疾聲呵斥道。
“大帥!”盧有威痛心疾首的喚了一聲。
陳良德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對著那幾個擒住盧有威的士兵道:“還不拖下去?一百軍棍,一下都不能少。誰還有異議,軍法處置!”
即便是他們這些皮糙肉厚天天訓練的軍人,一百軍棍那也不是開玩笑的。更何況用刑的是陳良德帶來的人,下手陰狠毒辣,受刑完畢的盧有威可以說是撿回來一條命,但是腰部以下已經廢了,從此只能在床上躺著,再也無法上陣殺敵了。
陳良德這一招殺雞儆猴不可謂不毒,一時間軍中人心惶惶,哪怕心中再不滿,也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表露出來。
就在陳良德把持軍營的半個月后的某一日傍晚,婁若男正在自己的營帳中與她得力的副將商討些什么,忽然外面有士兵來報,說是主帥讓她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將軍,小心有詐,不如末將陪您同去吧!”年輕的副將低眉順眼,雖有意掩藏了自己的神情,但是那語氣還是透露出一股子讓蒼無念心生不滿的憂慮和關切。
婁若男擺了擺手,“這是在軍中,諒那老閹賊也不敢對我怎么樣,他既然點名要見我,我若是不去,豈不是錯過了一個發現他陰謀的好機會?”
副將皺了皺眉,“可是那閹狗的武藝高強詭異,我怕你吃虧……”
婁若男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了一聲卻是開了個玩笑:“斌子,你跟了我三四年了吧?我今兒才發現,原來你不是我的副將,而是我的護衛。”
“將軍,我……”這被婁若男私底下喚作“斌子”的男子一時間有些語塞。
“好啦,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是時候正面會會那老狗了,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婁若男將手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抬腳便往帳外走去。
望著女子矯健的背影,男子的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溫柔的神色,他喃喃道:“只要能守護在你的身邊,副將還是護衛又有什么區別呢?”
主帥帳中,陳良德一見到婁若男便笑意盈盈的請她坐下,那態度比起他在人前囂張跋扈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讓婁若男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心存戒備的坐在了一個離陳良德不遠不近的地方后,婁若男才開口道:“末將惶恐,不知大帥單獨召見末將是為何意?”
陳良德聞言笑意更甚,“婁將軍這是說的什么話?本帥來到這軍中半月有余,每日都會抽出些時間與軍中將士獨處,好增進一下彼此的感情,今日不過是恰巧輪到婁將軍罷了,婁將軍可莫要多心啊。”
婁若男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卻是沒有接他的話。所謂敵不動我不動,她倒想看看,這老閹狗想如何與她“增進感情”。
陳良德不緊不慢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啜了一口,悠悠然打開了話匣子,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時而扯到朝政,時而扯到邊關,看起來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片赤誠可鑒日月呢。
婁若男聽得直犯困,對于他那些沒有實際意義的虛偽言論左耳聽右耳出,時不時的“嗯”兩聲,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就這么坐了將近半個時辰,陳良德忽然話鋒一轉,笑瞇瞇的說道:“本帥若是有后,估計孫女兒差不多也像婁將軍這般年紀了。這邊關之地貧瘠清苦,婁將軍就沒有想過卸甲還朝,趁著年華尚好,尋個門當戶對的男子嫁了?”
婁若男疑惑的瞥了他一眼,心道這老狗什么時候干起了媒婆的勾當,巴巴的跟她閑扯了半天,就是為了問這個?
暗暗挑了挑眉,婁若男直截了當的答道:“大帥應當知曉,婁家到了末將這一輩只有末將這么個女兒,為了婁家,末將此生是不會嫁人的,即便以后成親,那也必須是男子入贅。”
“哦?”陳良德挑了挑眉,“那不知婁將軍可有心上人了?”
婁若男的心中涌起一抹不好的預感,難不成這老狗還想亂點鴛鴦譜?管得也未免太寬了點吧?
生怕這太監把他那些不入流的干兒子干孫子往自己身上貼,婁若男急忙答道:“不怕大帥笑話,末將的確是有心上人了,待到戰事結束,邊境平定安寧之后,末將便會上門提親。”
“哦?”陳良德的語調變得有些怪異,他斜睨著婁若男,不陰不陽的問道:“不知是哪家兒郎有此福氣,竟然能得我大元最出色的女將軍青眼。”
婁若男一陣雞皮疙瘩冒起,扯了扯嘴角道:“這……乃是末將的私事,還請大帥不要多問了。若是此事能成,到時候再請大帥賞臉來喝杯喜酒。”
“好啊。”陳良德笑盈盈的應了一聲,忽的身形一閃,來到她的面前,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聲道:“為了助將軍一臂之力,本帥決定今夜派將軍前去偷襲敵軍的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