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中沒有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蒼妄,自云蕊斷言他紅鸞星動之后,他本能的抗拒了許久,直到那張淡漠卻美到極致的面龐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的夢里,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對她起了沖動,他才終于接受了,接受自己確確實實是對這個女子心動了的事實。
萌動卻又沒有說破的感情,最似小貓的爪子,撓得人心頭難耐,以至于很多時候都讓人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真的如此在意那個人,又或只是因為自己放任自己沉溺在那份在意之中。
不過蒼妄可沒有心思追究這些,自打他來到這天地間,他就從來沒有被任何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困擾過這么久,既然這個女子已經能夠動搖他的心神,那就唯有得到她,讓她的一切都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此方能安心。
可是三界之大,當初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到底在哪里呢?他能確定她絕非普通凡人,他也曾數次游歷人界,在各大修仙宗門內尋找她的身影,結果卻一成不變,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對于自家這位強悍無匹又雷厲風行的修羅王數百年來幾次出入人界,回來之后便會顯得有些落寞的情況,旁人是不知道,但云蕊自是看在眼里的。她曾暗自思量許久后,隱晦的給這個男子提出了建議,讓他不妨去冥界一探究竟。一個生靈是生是死,是否輪回,這天地間可沒有哪個地方比那里更詳盡的了。
蒼妄雖然沒有與云蕊多言,但是卻也沒有再像一開始那般生硬的拒絕甚至否定對方的提議,畢竟云蕊的直覺有多敏銳,他身為一界之王不可能不了解。若是不信任她,又何必設立占星師一職。
可惜的是,蒼妄前往冥界的時候,酆都大帝應邀去參加了天界某位仙君的婚宴,于是乎整個冥界唯一知曉風湮真正容貌的神官不在場,饒是蒼妄揮一揮袖袍就能變幻出一個與風湮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偶來,冥界之中也無人知曉這個女子是誰,更別說查到她究竟屬于哪一界。
至于風湮,她倒是沒有像蒼妄這般焦急難耐,畢竟她生性便是淡漠,待人接物極少有什么情緒,況且作為一個天命的先知者,她早就知道所有的一切該來的時候總是會來的,所以她急或者不急,時間都不會按照她的想法走快一分或者走慢一毫。
“看你當年那淡定自若的模樣,我真是……”蒼無念盯著記憶幻境中的風湮,又是無奈又是苦惱的搖著頭。
畫傾城見他這副神態,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嘛?過去的我不是一貫如此的嗎?”
蒼無念翻了個白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畫傾城的鼻子,沒好氣道:“我真是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你說你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感情的神女,怎么明知道自己對我心動了,還能這么淡定?你該不會也是抱著你那勞什子‘緣起不拒,緣滅不留’的想法來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吧?”
畫傾城癟了癟嘴,有些心虛的后退了一小步,小聲的嘟噥道:“那可不就是因為沒經歷過嘛……活了那么多年了,見過那么多的感情分分合合,最終都還是要歸于平靜,無非就是有沒有相守到最后罷了。我怎么會知道,兩個人相愛的過程竟然是那般的滋味。”
蒼無念聞言一愣,不禁回想自己當年,似乎也和那時候的風湮是一種類似的心境,只不過風湮一眼看見的是結局,而他卻從未考慮過要一個怎樣的結局,在他看來,只要是他所中意的,就要握在手里——所以他與她,都沒有在意過過程會是怎么樣。
周圍的環境忽然有了些變化,二人眼前的景物隨著風湮清冷的眸中閃過的一道犀利的金光而晃了晃。平靜之時,女子的懷里正抱著一個渾身是傷的、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大小的男孩,一步一步朝著琉璃暖閣內的軟榻上走去。
“這是……青辭?”畫傾城眨巴著眼盯著那個小男孩看。
蒼無念點了點頭,“看起來比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小了不少。”
只見風湮將小青辭放在軟榻上之后,扣著他細小的手腕往他的體內渡去了一些法力,然后輕輕的為他蓋上了被子。
不過女子接下來的舉動卻是讓蒼無念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她會離去,又或者做一些她本來應該做的事。
結果風湮卻是隨手招來了一張美人靠,支起胳膊撐著自己的腦袋斜靠在軟榻的邊上,面色平靜但卻目光深沉的盯著榻上那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湮兒。”蒼無念眼睛盯著風湮,手卻是拉了拉身邊畫傾城的衣袖,問道:“你那時候在想什么呢?”
畫傾城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后說道:“我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復雜,在發現青辭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動用法力算了算,他的母親……也就是鮫王素琴,在他墜入洛河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這是怎么回事?堂堂一族之王,法力也不弱,怎么這么輕易就殞落了?”蒼無念不解的問道。
畫傾城的心緊了緊,答道:“她……為了給青辭留下最穩妥的后路,選擇采納了我當年給她留下的最后的暗示。”
蒼無念面色一凝,腦海里閃過風湮那時候語氣聽起來頗為涼薄且內容有些模糊的幾句話:“若是你非要求個穩妥,那我也只能告訴你,斬除他體內的青龍血脈他依舊有不用淪為凡人的方法,因為他的體內還有一部分的血脈來自于你這個身為母親的金鮫王。”
“他的體內還有一部分血脈來自于金鮫,所以若是要斬除他的龍脈又不想讓他生生世世受輪回人界之苦,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也變成金鮫?”蒼無念愕然道。
畫傾城點了點頭,面色卻變得很沉重:“這其實是一個很危險的過程,且不說真的斬去青辭體內的龍脈后他還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就算僥幸存活下來,他也無法成為真正的金鮫,除非……”
蒼無念劍眉緊蹙,看了看幻境中的小青辭,又看了看畫傾城,有幾分不敢確定的說道:“除非鮫王將自己的精血都渡給他?”
畫傾城深深嘆了口氣,無力的閉了閉眼,“是,將自己的精血都渡給他,然后……”
“然后”還沒說完,畫傾城又猛的睜開了雙眼,急急朝著軟榻的方向走了幾步,探頭打量起小青辭來。
可是這時候的青辭的身體被一床錦被所覆蓋,畫傾城又無法觸碰到這幻境中的任何一樣東西,只能盯著他露在被子外的小臉干著急。
蒼無念輕輕拉了拉她的手,關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嗎?”
畫傾城一把握住了男子的手,一臉焦急的指著青辭道:“我想看看他的身上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什么特別的東西?”蒼無念被女子說得一頭霧水。
“哎!”畫傾城急得想跺腳,“你想啊,金鮫王沒了精血,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條嗎!可是素琴卻是變成了凡人,帶著青辭在人界生活了好一段時間呢!”
“你是說,素琴還當過一段時間的凡人?”蒼無念驚訝道。
畫傾城狠狠點了點頭,“這是眼前的我算出來的,絕對不會錯的。鮫人要蛻變成凡人,那就必須褪去自己那一身鱗甲,此過程之痛苦與兇險,不亞于硬生生的拔除青辭體內的龍脈。
“黑鱗鮫人和銀鱗鮫人也就罷了,金鱗鮫人的肉身十分脆弱,褪去自己的一身金鱗,那幾乎就是要了他們的性命。可是素琴竟然真的這么做了,而且她還活了下來。”
蒼無念凝神思索,恍然道:“空離之前提起過,鮫人一族有一處圣地,名為‘聚靈池’。青辭受傷之時他本來是打算送他去聚靈池療傷的,結果沒想到青辭早就在那之前便將池中靈氣給用盡了。
“這么看來,當年的素琴應該就是借用了聚靈池的力量,將自己體內的精血渡給了青辭,然后蛻變成了一個凡人?”
怎料畫傾城卻是搖了搖頭,“她并沒有將自己的精血渡給青辭,否則青辭的真身怎么可能還是青色的鱗片?”
“沒渡給青辭?”蒼無念訝然,隨即目光倏爾一凝,“莫非,她將自己的精血織成了龍綃?”
畫傾城下意識的用力握緊了蒼無念的手,有些顫抖的說道:“按照我的猜測,她應該是將龍綃留給了青辭,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讓青辭穿上那件金鱗鎧甲。她終究還是鮫人一族的鮫王,如果青辭并沒有遇到致命的危險,而鮫人的現任鮫王卻因為沒有得到上一任鮫王留下的金鱗鎧甲而出現意外,她怕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蒼無念聞言,心中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若真是這樣的話,那素琴留下的金鱗鎧甲一定還好好的保存著,緹楨定然是不會將那件鎧甲穿到自己的身上的。也就是說……我們不必再為是否犧牲緹楨而感到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