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半妝微微勾了勾嘴角,這一次她臉上浮現出來的笑容并不詭異,反倒是充滿了善意,“只要你將你手里的那一塊洛書殘片交還給洛河神女,也許,她就能夠想出辦法將歿天杵從陣心之中取出來。”
喬三娘狐疑的瞪著她,“怎么,說了半天,你竟然是在替他們覬覦我手里的寶物?等他們加固了結界,好讓我乖乖回到魔界,永世不得翻身嗎?”
影半妝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你就算不交出洛書殘片,要不了多久你依然還是得回到魔界。”
“既然給或者不給,我都得回去受罪,那我憑什么要將這東西交給她?”喬三娘冷冷道。
影半妝無奈的白了她一眼,“你果然蠢得可以,你難道忘記夙幽了?”
“夙幽?”提起這個名字,喬三娘是打心眼里感覺不痛快,當初若不是遇到了他,或許自己也不可能這么干干脆脆的就墮入心魔。
見喬三娘的腦子如此一根筋,影半妝深感無奈,只得耐著性子解釋道:“夙幽本是歿天杵的器靈,既然他可以在機緣巧合之下修成人形,從歿天杵中走出來,那么洛凡就必然也會有這樣的機會。”
喬三娘聞言一驚,隨即猛的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說道:“你……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將歿天杵從那個大陣之中剝離出來,洛凡就可以再活過來?”
影半妝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歉意,肯定的答道:“是的。”
“真的嗎?他真的可以……可以再像曾經那樣,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重新回到這三界之中?”喬三娘的臉上涌上了狂喜的色彩。
影半妝閉了閉眼,表面上像是在鄙夷她的無知,實際上卻是在努力壓制自己心中的歉意。
隨后,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再一次肯定的說道:“沒錯,只要歿天杵不再是那個陣法的必須之物,他便有機會獲得重生。”
然而,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激動得沖昏了頭腦的喬三娘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影半妝的異樣,她興奮的說道:“太好了,太好了!他還能重生,他還能再回來!這真是太好了!”
影半妝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這個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的女子,心中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不過喬三娘的狂喜并沒有持續多久,她忽然間面色一變,安靜了下來。
這下子輪到影半妝狐疑了,她試探著開口問道:“你怎么了?”
喬三娘搖了搖頭,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像被抽干了力氣一樣,一屁股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良久之后,她忽然吃吃的笑了,只是讓人驚訝的是,她口中發出的雖然是笑聲,但是眼睛里卻是嘩嘩的淌下淚水來。
還不待影半妝再發問,她自己便喃喃開了口:“你知道嗎?當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真是恨透他了,我想將他從歿天杵里揪出來,將他碎尸萬段。
“可是……我的心又好痛,我好難過,好不甘。他寧愿死,也不愿再給我一點念想。他哪怕編個謊話騙騙我,說他會努力愛上我,我也許……就會把洛書殘片給他了。”
影半妝聞言卻是苦笑了一聲:“不,你不會的,我比你更清楚你當時有多么的癲狂。我雖然在你的魂魄里,但是無論我怎么努力,都無法對你造成一點點影響。若那時的你真能相信他的謊言,我又怎么可能找不到機會左右你的心緒呢?”
聽得影半妝如此說,喬三娘微微愣了愣,倒也沒有反駁,她只是緩緩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相信他了,或者確切的說,我是沒有辦法再相信我自己。
“就算我當時交出了洛書殘片,但僅憑著我害死了姬無心這一點,洛凡也絕對不可能再留在我的身邊了。更何況……被我害死的,還遠不止姬無心一個人。
“我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對于他們這幫人來說,我是一步錯步步錯,我早就已經無藥可救了。既然無論我怎么做都不配得到他們的體諒,你說,我交還洛書殘片,讓洛凡得以重生又有什么意義?”
喬三娘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的平靜,好像她真的只是在就一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對影半妝尋求一個答案。
但是影半妝卻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去說服喬三娘。
其實所謂的“洛凡能夠有機會重生”這個十分不切實際的假設也就是影半妝想出來欺騙喬三娘的,她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洛凡,而在于風湮。
她知道洛書殘片的重要性,也知道這上古至寶雖然萬分神奇,但卻只有在風湮的手上才能發揮出它本來該具備的威力。
她希望這塊遺失了一千多年的洛書殘片能夠回到風湮的手里,能夠再一次跟另外八塊殘片重聚,也許這樣,風湮就能夠有辦法讓蒼妄重新活過來。
沒錯,這就是影半妝真正的目的,不管出于私心還是出于別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讓蒼妄得以復生。
如今的天地規則剛受到嚴重的沖擊,還沒有修復和完善,在這種情況下再施展出一些什么逆天邪術,很可能不會受到業力的反噬。所以影半妝竊以為,蒼妄能夠回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至于喬三娘,至于洛凡,她心中雖然也有些同情和感慨,但是她卻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去操心了。
她能夠茍且偷生活到現在,親眼見證赤剎的逝去,其實心中已經無甚遺憾了。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是寄居在喬三娘的魂魄之中,但是她自己的情況她清楚得很,她只不過是為了達成自己最后目的出言將對方唬住罷了。
三日之前她就身受重傷,若不是天大的機緣,她早就已經如煙消云散了。現在拖著這么一口氣,為的就是給她心中永遠深愛的那個男子創造一線生機。至于成與不成,她也沒有辦法去過多在意了。
她能感覺到這三日來自己的意識漸漸的開始變得不清晰,力量也越來越弱小,若非喬三娘停留在人界受到了此處正在重塑的天地規則的影響而稍微壓制了一些魔性,她恐怕真的是沒有機會再做些什么了。
沉默了許久,喬三娘忽然“霍”的一下從地上站起身來,腳步緩慢而沉重的重新走到了冰晶玉棺的邊上,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棺蓋。
影半妝見狀心中一凜,暗道不妙,該不會自己方才露出了什么破綻,被這個女子知曉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所在。又或者……她想來想去仍舊不甘心,還是想要殺死云蕊和孩子泄憤?
還不待影半妝開口,喬三娘便猛的一揮手,將冰晶玉棺的棺蓋給掀飛了。
“喬三娘,你這是做什么?”影半妝急忙問道。
沒有了棺蓋上那個倒影阻礙自己的視線,棺內的女子和幼童便完整而清晰的落入喬三娘的眼簾。
只是讓影半妝有些意外的是,她發現喬三娘體內的魔性并沒有爆發,而且對方的神色十分的平靜,一點兒也沒有失控的跡象。
緊接著,就見喬三娘緩緩的俯下身去,用手輕輕摸了摸云蕊和古憶凡的臉,那動作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撫摸兩個對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隨后,她又緩緩的收回手,圍著棺材不緊不慢的繞了一圈,然后才開口說道:“我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洛凡長相廝守。我愛他,所以我迫切的想要得到他。
“可是造化弄人,最終我只跟他有了一夜露水情緣,卻沒有得到他的心。我終究……只是一個可憐的失敗者。”
頓了頓,她又將目光看向了棺內的云蕊,苦笑道:“云蕊,我真的好嫉妒你,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子,為什么你能夠得到他所有的感情。而我……無論我做什么,都始終無法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現在他消失了,我是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我面前的,你能明白我的心有痛苦嗎?如果他能夠回來,便是拿我的命去換我也愿意。”
影半妝聽著她的自言自語,心中不禁又有些納悶:看起來自己方才說的謊她似乎是深信不疑的,可她眼下這奇怪的舉動,又是什么意思呢?
很快,喬三娘就給了她答案,只聽女子話鋒一轉,聲音之中帶上了幾分厲色:“可是,即便他回來了,也不可能與我在一起,他一定還是想要救活你,然后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憑什么我要為了你們而做嫁衣?
“既然無論我是死是活都無法得到他,那么……我就要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我,我要永遠夾在你們之間,讓他一看見你,就不可避免的要想起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荒蕪的小鎮上忽然刮起了一陣詭異的陰風,一股強大得讓人膽寒的力量從一個破敗的小酒肆爆發出來。
劇烈的法力波動沖散了周圍所有的廢墟,隱約間只能聽見一個女子漸行漸遠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