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時候她也為此苦惱過,甚至是怨恨過,她寧愿自己永遠不要醒過來,也不想自己的腦子里整天像是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打架一般隨時都要將她的身體一分為二。
可是慢慢的她平靜了下來,并且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體里將永遠承載著另外一個女子的記憶的事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女子其實同她一樣,深愛著一個名叫洛凡的男子。
因為曾經的經歷,云蕊能夠完全理解愛而不得是一種怎么樣的痛苦體驗,所以無論喬三娘做過怎么樣的錯事,但是對方愛洛凡的那顆心,和她是一樣的。
再看看陪伴在自己身邊茁壯健康成長的畫憶凡,云蕊逐漸便釋懷了,與其怨恨憎惡心生惡念,還不敞開心扉接納一切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拋開一切暫且不談,僅憑著她和孩子能夠再度蘇醒這一點,她便該對喬三娘心存感恩。
事實上當云蕊將一切都想通了之后,她感覺自己這些年過得愈發充實了,她開始漸漸的感覺到自己是幸運的,她一個人承載了兩個人的希冀,在等待心愛之人遙不可及的歸期的這條路上,她便不再寂寞了。
扭過頭,云蕊充滿慈愛的望著身邊這個已經高過自己許多的兒子,她抬起手來輕輕撫了撫畫憶凡的面頰,溫柔的說道:“你爹爹其實從未離開過我們,他就在這里,一直守護著我們。終有一日,我們會再見到他的。”
“娘……”畫憶凡抬起手來握住了云蕊撫在自己面頰上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云蕊淺笑著問道。
畫憶凡略顯青澀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種與他的面容很是不符的愁緒,他輕嘆一聲說道:“娘,其實……我是擔心你。如果爹爹再也回不來了,難道你就要永遠這樣等待下去嗎?”
云蕊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悠悠嘆道:“孩子,等有朝一日你遇上了一個讓你真正動心的女子,你就會明白娘的心思了。這一生,能遇到一個讓你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去守候的人,是一種幸運。”
聽得云蕊如此說,畫憶凡的面色變得有些古怪,就見他撇了撇嘴,嘟噥道:“若是對一個人心動就要是半夜里起來獨自抹眼淚的話,那孩兒寧愿這輩子孤身一人。”
話音雖小,但云蕊還是聽了個真切,她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想想感情這種事,若非親身經歷又怎么會明白,于是只能嗔怪的白了畫憶凡一眼,無奈道:“你啊,對一個人動情可是身不由己的,等你以后遇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母子倆正說著話,他們身后忽然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少年郎的聲音:“姨娘,憶凡哥,你們這么早啊!”
云蕊和畫憶凡聞聲回頭一看,就見一個看上去約莫人界十五六歲的少年正騰云駕霧的朝著他們靠近,而在那個少年的身后,則是跟著一對男才女貌的小夫妻。
“小諾兒,這才多少日子不見,你的法力又精進了不少啊!快過來讓姨娘好好瞧瞧!”云蕊一臉欣喜的拉住少年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少年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不過嘴上還是謙虛道:“嘿嘿,姨娘謬贊了,諾兒這點本事比起憶凡哥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是啊,姐姐就別夸他了,這小子稍有點長進尾巴就翹上天了,真是跟他爹爹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跟在少年身后的女子走上前來,略帶幾分嬌嗔的對著云蕊說道。
女子身邊的男子則是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無力的爭辯道:“姐,這你可得評評理,我們認識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看我是那種容易驕傲自滿的人嗎?”
云蕊尚未答話,就見女子柳眉一挑,戲謔道:“你的確不是那樣的‘人’,不過你卻是那樣的‘龍’啊!”
“是是是,娘子說得是,能娶到娘子這般溫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當妻子,那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自然是得好好驕傲一下了!”男子一臉笑盈盈的,說話間還不忘將摟在女子腰上的手緊了緊。
云蕊和畫憶凡在一邊看著都不由得“噗嗤”一笑,實在是拿這對歡喜冤家沒辦法。
這對有事沒事就喜歡拌兩句嘴的小兩口自然就是安如月和青辭了,而那個口中將云蕊喚作“姨娘”的少年郎就是他們的兒子嚴諾。
百年之前,這小家伙將安如月好一通折騰之后才不甘不愿的來到這個世上,本以為這小子會是個混世小魔王,不成想,這小家伙竟然成為了安如月和青辭之間關系迅速緩和的紐帶。
不,確切的說,這小子簡直就是青辭當年故意留在安如月肚子里的心腹,只要一看見安如月對自己的親爹板起臉來,就想著法兒的替自己的老爹說好話。
一個是愛到骨子里的男子,一個是心肝寶貝疙瘩,這爺倆一唱一和的將安如月的命門拿捏得死死的,生生把她百年前在修羅角斗場內磨礪出來的那一點戾氣都給消磨干凈了。
對此安如月時不時就大呼委屈,恨不能將這兩個跟她不是一條心的男子都給踹出家門。然而每每遇到安如月的抱怨,青辭便會恬不知恥的將安如月哄騙到床上,一番恩愛云雨之后耳語呢喃的讓安如月再給他生個小安如月,這樣一來她便也有了幫手了。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這日子平平穩穩的,兩人也沒少耕耘,但是眨眼間百年時間過去了,安如月的肚子卻并沒有任何動靜,就連如今已經知曉了男女之事的嚴諾都時常會拿疑惑的目光盯著自己的父母,并且很是直接的詢問他們究竟有沒有努力為他創造個妹妹。
面對兒子這樣直白的問題,這夫妻倆倒是團結一心了,每每小嚴諾這么問的時候,腦袋瓜都免不了被自己的爹娘一人賞一個毛栗子,只不過這孩子記吃不記打,近些年來吵著要妹妹吵得更歡了。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這一家三口除了沒能再有個女娃娃之外,也就只剩下了青辭的眼睛依舊無法視物這么一個遺憾了。不過他們過得很知足,因為他們沒有忘記都是誰拼了性命才為三界之中許許多多像他們這樣的家庭重新帶來安寧的生活。
幾人聊天之際,這伏魔島外圍陸陸續續的又來了好些人:曼沙、蒙羽、沐琉夜、沐易、花無殤、胡沐火、緹楨、金鮫圣尊……而最后來到此處的,則是空離、霜染衣以及……許久未見的寧霖。
一看見空離的出現,最激動的當屬花無殤胡沐火這夫婦倆了,百年前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因為在母體內就被心魔侵染的緣故,風湮給出了一個聽起來頗為殘酷但也是萬般無奈的解決之法,那就是讓他們等孩子降生之后就將孩子交給她,并且要等到情況能夠好轉的時候才能讓他們與孩子見面。
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成為霍亂天下的隱患,花無殤夫妻倆只有忍痛將剛出生的兒子送到了文昌宮。
之所以是送到文昌宮而不是洛河宮,那也是無奈之舉,因為那時候的風湮已經處在沉睡之中,并且就被安置在文昌宮內。在這個女子蘇醒過來之前,這天地間大概也就只有空離有可能想出應對之法了。
平心而論,若非花無殤、胡沐火還有風湮與空離是過命的交情,空離是真不愿意接這個燙手的山芋,驅散心魔什么的,本來就是他最不擅長的事情。
擔心孩子出什么差池,空離最后與眾人商議決定,將那可憐的小娃娃封印起來安置在上清池中,讓他停止一切生長,一直如一個嬰孩一般沉睡,直到風湮蘇醒為止。
結果風湮這一睡便是百年,這百年的時間里,花無殤和胡沐火的二兒子都已經在兩年前出生了,而他們的大兒子卻還是個被封印的小嬰孩,只能偶爾遠遠的看上一看,始終親近不得。
“空離君,你們可算是來了,咦,這位是……”花無殤帶著胡沐火急急迎上去,瞧見他身邊的寧霖的時候,有些好奇的驚疑了一聲。
這百年來他們每一次自發的來到伏魔島都是有先有后,有時候指不定就與誰擦肩而過了,但是每一次見到空離的時候,他要么是孤身一人,要么是和他的妹妹霜染衣一同出現,卻是從來沒見他身邊跟著這么一個看上去年紀輕輕又文質彬彬的少年郎。
空離微微笑了笑,說道:“他叫寧霖,一月前剛剛從人界飛升而來,如今跟在風湮的身邊。”
花無殤聞言明顯的一愣,隨即驚訝道:“你是說……神女已經醒來了?”
花無殤的聲音不算大,但是周圍的人全都聽見了,他們一窩蜂的湊了過來,一個個瞪著或是期盼或是好奇的雙眼,皆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就為了聽空離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空離臉上淺淡的笑意變得有些古怪,他輕輕點了點頭,“是,前幾日剛剛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