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屋里的藍紫色電光倏然消失，門外卻并不是她預想中的光明世界，而是濃云滾滾，又像大火過后的灰色殘煙，擋住了視線。
不過這些云煙只在門外漂浮，卻進不了屋里。
顧念之站在透明的亞力克質感的魔方大廈里面，看著門外迥異的景象，扯了扯嘴角。
緊接著，觸摸屏一樣的墻壁上出現了一連串亮點，最后匯成字跡。
就跟以前進入游戲的時候看見的控制面板一樣，需要她選擇游戲參數。
顧念之下意識伸出手指，想點自己熟悉的地方。
不過手指剛要碰觸到觸摸屏的時候，顧念之心念一轉，選擇了十九年前，宋錦寧和宋海川那場大爆炸發生之前的時間。
難分性別的電子合成音立刻在房間里響起：“時間選擇無效，請玩家重新選擇。”
顧念之：“……”
還真不讓她選擇那一段時間？
這個AI也真夠雞賊的……
顧念之腹誹著，又看了看控制面板上的選項，發現帝都B大校園居然在最前面，而且顯示的可選時間正好是三年前，那是她從C城來帝都B大讀法律系研究生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懷春少女，唯一的苦惱就是不知道霍少是不是喜歡她。
顧念之翹著嘴角，手指輕點，選擇了三年前的帝都B大校園，NPC暫時選了馬琦琦，系統又給她加了不少路人甲乙丙丁NPC。
畢竟是大學校園，只有一個NPC太詭異了。
顧念之沒有在意，摁了“確定”。
門外的濃云倏然散去，露出一扇電梯。
從這道門跨出去，就能進那扇電梯。
顧念之記性很好，她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她在B大讀研究生的時候住的宿舍樓的電梯。
當時她可是沾了何之初的光，住的是最好的宿舍樓，不僅有電梯空調，而且是兩人間。
她就是在那里跟馬琦琦成了好朋友。
想到馬琦琦，顧念之輕嘆一聲，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命活著出去見到他們。
這個時候，想必霍少和自己的父親路近都已經急壞了吧……
顧念之很想告訴他們，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能有什么媒介聯系霍紹恒和路近呢？
總不能托夢吧？
顧念之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她是個很樂觀的人，一向很會從烏云中尋找金邊。
被困在這里雖然很難受，但這種體驗也不是人人會有的。
顧念之定了定神，摁了電梯樓層，往自己當年的實驗室行去。
電梯門打開，顧念之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覺得有些詭異。
她沒有選擇很多的NPC陪自己玩耍，只選了馬琦琦而已。
從電梯里走出來，顧念之不緊不慢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她噠噠噠噠的腳步聲回蕩。
還沒走到自己的宿舍，就聽見宿舍門被人打開，馬琦琦探出頭，笑著朝她招手：“顧念之，你回來了？晚上有班會，你要參加嗎？”
居然跟她記憶中的樣子分毫無二。
顧念之禁不住停下腳步，微笑著看著NPC“馬琦琦”。
這個游戲實在太厲害了，真不愧是產生了“有情緒的AI”的游戲。
這可比弄出個圍棋大師的阿爾法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念之？你去嗎？”那邊的NPC馬琦琦見顧念之不回答，又追問了一聲。
顧念之咳嗽了一下，說：“不去了，我晚上要去圖書館上自習。”
NPC馬琦琦笑著“哦”了一聲，說：“好吧，那有事的話我通知你？”
“好噠，謝謝琦琦。”顧念之笑得眉眼彎彎，黑色瞳仁如同被水洗過的黑珍珠，波光盈盈。
顧念之看著宿舍里的鏡子，她在游戲里的這個形象，就是她本人的樣子。
而且這里的一切太逼真了，這個游戲的質量真不是蓋的。
顧念之熟門熟路走到自己的宿舍房間前，推門走了進去。
在B大讀法律系研究生的時候，顧念之和馬琦琦住的是二室一廳的套間，兩人有自己單獨的臥室，共用客廳和浴室。
她環視自己三年前的宿舍，挑了挑眉。
就連墻邊沙發上的小熊貓抱枕都跟她以前的那個一模一樣。
顧念之走過去，發現就連被她經常摩挲的抱枕邊都有一樣的痕跡。
她摸了摸抱枕，又扔了回去。
在宿舍里轉了一圈，顧念之拉開被子躺下，美美地睡了一下午。
她在那個亞力克材質的魔方大廈里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根本不知道待了多久。
不過出來之后，她感覺就正常多了。
會感覺到累和餓，也會困倦，想睡覺。
這一下午補眠，醒來餓得要命。
抬手看了看手表，發現六點多了。
她還沒吃晚飯呢。
顧念之坐著發呆，心想腦電波也要吃飯嗎？
這到底是物理問題，還是生物問題？
顧念之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但是腹中的饑餓感卻越來越明顯。
她坐不住了，起床洗漱之后，從書桌下面拖出自己的大書包，打算出去找東西吃。
這個時候食堂應該還開著，B大里面也有商業餐廳，一直開到半夜，只要有錢，還怕沒有東西吃？
顧念之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錢包看了一會兒。
里面的證件和錢卡都在，模擬得真是太真實了。
顧念之忍不住嗤笑，將錢包塞回去，背上書包出去了。
外面的走廊上跟三年前的宿舍大樓一樣。
有的門虛掩著，有的關的緊緊的，還有的直接敞開，能夠看見里面的姑娘們嬉笑打鬧。
也不斷有人背著書包從宿舍里出來，要去圖書館或者教學樓上課上自習。
顧念之就混在這群路人甲NPC中下了樓。
她記得學三食堂離圖書館比較近。
她打算去那邊看看還有沒有飯菜，如果沒有了，就去勺園那邊找個特色小餐館吃一頓。
她已經放棄糾結腦電波會不會餓的問題，因為她就是餓了。
不管她現在是什么形態，她的饑餓感是實實在在的。
所以古人說“民以食為天”，確實是真知灼見。
她的運氣不錯，學三食堂居然還有飯菜。
只是她看著窗口后面那個戴著白色廚師帽的胖大嬸，嘴角不由抽搐了兩下。
要不要這么逼真啊？
以前她也玩過這個游戲，還真沒這感覺。
看來是AI進化了？所以游戲也升級了？
顧念之亂七八糟地想著，隨便買了一份飯菜，吃飽了事。
從學三食堂出來，她往圖書館走去。
B大校園里的綠植樹木不少，現在這個季節應該是冬季，是她研究生生涯最后一個月。
下午一直在飄雪，地上積起一寸多的雪，雪質稀松，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只有她一個人。
系統怎么沒有在這里給她來幾個NPC同學呢？
顧念之嘀咕著，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路燈接連亮起，路邊裝飾的石階匍匐靜立，像是潛伏的獸。
偌大的校園里好像沒有別人了，宿舍樓里的NPC路人甲們不知道去哪兒了。
顧念之從拐彎處走出來，眼前驟然一亮。
很多學生正三三兩兩從圖書館里出來，有的站在門邊打電話，大概是找人來接？
有的將書包頂在頭頂，冒著雪就跑了出去。
圖書館附近的路上，有環衛工人正拿著大掃帚一遍遍地掃雪，還有鏟雪車在校園的小道上開來開去，一邊鏟雪，一邊撒鹽防凍。
顧念之站在小路拐彎的地方看見這一幕，很是詫異的停了下來。
如果她沒記錯，她那時候在這里可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而眼前一切似乎在重演。
那輛鏟雪車附近，突然有個男生彎腰，撞到身邊的環衛工人，然后環衛工人摔倒。
那輛鏟雪車為了避開這個環衛工人，往旁邊繞了一下。
有個頂著書包的女孩就在鏟雪車后視鏡的盲點處匆匆忙忙往前走。
鏟雪車司機應該是沒有料到這個時候會有個學生正好走到他的盲點，只顧著躲避前面倒地的環衛工人，大力一轉方向盤，鏟雪車的大鏟斗往旁邊橫截過去。
“啊——小心啊！那邊有人！”
有幾個環衛工人和學生看見了這一幕，不約而同大叫起來。
鏟雪車突然轉變方向，迅速一擰身，往路旁退了下去。
而那個頂著書包的女孩忙著躲鏟雪車，沒有注意到路邊是一座假山石。
跌跌撞撞從大路上退下來，腳下不可避免地在已經結了薄冰的路邊滑了一下，后腦袋猛地對著那假山石突出來的一個尖尖的石塊撞了過去！
“啊！”她發出一聲尖叫，然后靠著那假山慢慢坐了下來。
覆蓋了一層白雪的假山上露出一道蜿蜒的血跡，正是那女生腦袋上的血跡。
撞到后腦，不死也是廢人了。
顧念之的瞳仁猛地縮了起來。
這一幕宛若往事重演。
當年那個頂著書包的女生就是她顧念之本人！
不過她比這個NPC女生幸運，因為那個時候，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一個石塊，正好砸在顧念之膝蓋上。
她只是雙腿一軟，還沒往后仰倒，就坐在地上，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兒而已。
顧念之倏然抬頭，往某個方向看去。
正好看見一個穿著黑衣的青年男子站在不遠處，激動地盯著那個撞到后腦的NPC女生，手里把玩著一枚圓圓的金幣。
那不是石原太郎嗎？
顧念之瞇了瞇眼，原來就連這一幕，當年都是跟石原太郎有關？
看來他關注自己的時間，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