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柳氏的聲音!
張眉嫻打從心底不愿稱呼柳氏為母親。
那聲音雖然很低,她幾乎聽不到在說些什么,但她還是瞬間確定了說話的人是柳氏無疑。
下意識地,張眉嫻就站起身來,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緩緩靠近,想要聽清那談話聲。
此時天已經黑了,又是平素四下無人的荷塘附近,柳氏這般鬼鬼祟祟地與人說話,必然不會有什么好事情!
“這無異于毀人誅心……無論如何,我斷然不會答應的。還請大太太自重,日后不要再來找我。”
隔著荷塘外的一叢青竹,張眉嫻側著耳朵聽到了這一句話。
這聲音也是女子,可她一時卻辨不出是誰。
可在此處見面,必然也是張家人……興許是哪個院子里的下人?
但說話這般硬氣,又不像是尋常下人。
還有,柳氏讓她做什么她不肯答應?
張眉嫻好奇到了極點,想透過綠竹去看清對方的長相身份,可竹叢濃密,天色又暗,她根本無從探看。
柳氏冷笑了兩聲。
“在我面前你裝什么清白高尚?真把自己當二房的人了?人家二房可不見得拿你當人看呢!況且,我只是讓你做一個妾該做的事情而已!”
對方并沒有說話。
柳氏又語含威脅地道:“你可別忘了當年你是怎么爬上他的床的!我救下你時你又是如何答應我的?若沒有我,你這些年早被宋氏撕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現如今宋氏給了你一絲好臉色,你就當真以為日后乖乖地做一條狗,她就會放過你了?”
張眉嫻聽得心中大驚。
二房的人?
還有二嬸的名字……
莫非對面的人是苗姨娘?!
可苗姨娘與柳氏向來沒有任何交集,表面上連句話都不曾說過的……府中上下只怕誰也不可能將她們二人聯系到一處!
柳氏顯然是在挑撥苗姨娘與二嬸作對……
她為何要這么做?
難道是因為二妹與鄧譽的事情、父親和二叔近來不睦?
張眉嫻自顧猜想間,忽然聽到了一道喊聲入耳。
“大小姐,您在不在園子里?若是在,快些答奴婢一聲啊!”
這是她的大丫鬟青梅的聲音,想必是找她來了!
張眉嫻頓時緊張起來,別說答她了,便是絲毫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隨著丫鬟的呼喊聲,燈籠的光芒影影綽綽地透在不遠處的花叢中,似乎正在朝著這里靠近。
“我今日可不是與你打商量來了,你若老老實實地聽我的話,我必保你和你的兒子在張家安安穩穩地。而若生出其它心思來,我有得是法子讓你知道……你與這隨手便能碾死的螻蟻并無什么區分!”
柳氏一面環視著四下,一面飛快地說完這句話。
張眉嫻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很快便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丫鬟已經挑燈找了過來,張眉嫻本想出去,可轉念一想,卻又停下了動作。
柳氏竟與苗姨娘暗下都有往來,這小小的張家還有多少事情是她想象不到的?
青梅看似待她忠心,可青梅的爹娘都在柳氏手下做事……
今日柳氏聽到青梅來此處尋她,事后難保不會問起青梅是在何處尋到了她——若她偷聽之事被坐實了,還不知是怎樣的后果。
想到這里,張眉嫻頭上汗水更密,卻是冷汗。
她縮在那叢還算隱蔽的青竹下,眼睜睜地看著青梅一步步來到了荷塘邊。
“奇怪,整座府都找遍了,大小姐究竟能去哪兒啊?”青梅一邊嘀咕著,一邊提著燈朝著竹叢走來。
她做事向來心細,可眼下這心細,卻讓張眉嫻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晃著的光亮越來越近……
張眉嫻幾乎認定了自己要被發現之時,卻見青梅忽然停下了腳步。
塘邊與竹林挨近的地方均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因平時無人踏足,長滿了濕滑的青苔。
青梅朝著前方看了一眼,大約覺得大小姐不可能躲起來不回答她,便未再堅持上前。
她轉身往別處去了。
饒是如此,張眉嫻也不敢立即出去,而是靜靜等了許久,直待確定人走遠了,才悄悄松了口氣。
一陣夜風吹過,渾身是汗的她再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
她站起身來,因心神不寧,腦中思緒良多的緣故,便沒顧得上留意腳下——而這一個不小心,致使腳下驟然打滑,身形搖晃間,很快就朝著荷塘的方向傾倒而去!
張眉嫻來不及驚叫,人已落入了水中!
隨著“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響在寂靜的四周蕩漾開,還有女孩子驚慌失措的求救聲。
“救、救命……!”
相較于方才的害怕被人發現,此時她甚至盼著青梅能去而復返!
恐懼到了極致的掙扎中,她伸手胡亂抓著荷藕花莖,而那些飄飄浮浮的植物根本給不了她絲毫助力,反而拖纏住了她的雙腿,讓她往下沉去。
就在張眉嫻瀕臨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途徑此處的張秋池聽到了女孩子的求救聲。
他心急如焚地想要下水救人,可問題是他根本不會水!
急亂中,他手腳并用地折了一支青竹竿,緊緊攥住一端,朝著塘中水面揮去!
“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少年大聲地說道。
張眉嫻卻幾乎沒了力氣,雙臂無力地漂浮在水中,想去抓那竹竿,卻根本觸及不到。
張秋池見狀,心一橫,抓著那只竹竿就毫不猶豫地跳入了荷塘內!
此處的水應當不會太深,他抱著僥幸的心態借著竹竿的浮力朝著女孩子掙扎的位置而去。
女孩子粉色的衣裙在水中浮動著,猶如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
張秋池剛抓住她一只手臂,欲拖著人往岸上去,就覺得女孩子的身體如千斤秤砣一般,墜著他一同往下沉了幾分!
待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重心。
救人的心是火熱的,可喝進去的水卻是冰涼的。
還有些腥臭。
這一刻,他的身份發生了顛倒性的改變——成功地從一個施救者,變成了急需被施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