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壽走過去跟她行禮。
“母親。”
“蓁蓁,你父親來信了!”宋氏笑著說道:“信上說是已經平安抵達了歸安縣,這封信從湖州府送到京城,少說也要十日之久,算一算,你父親現如今已經歷事十余日了。”
張眉壽也很高興。
她下意識地將信紙接過來看。
宋氏見她看得認真,取笑著道:“瞧把你喜成什么樣兒了,卻不知這上頭的字你能識得幾個?”
張眉壽眼底神情一滯。
她竟險些忘了此時的自己識字尚少,根本不足以讀信。
但眼下也只能裝作嘴硬般說道:“能識得不少呢……”
宋氏又笑起來,卻是將信接回來,將信上的內容讀給女兒聽。
張眉壽已經大致看完了,此時聽母親讀,便知她刻意少讀了幾句——但父親那些土里土氣的情話,她當真也不愿聽就是了。方才看時,都以一種“非禮勿視,以免被荼毒”的心態草草略了過去。
她真正想要留意的是信上最后父親偶然提到的一句話。
果然,就聽宋氏讀道:“湖州之地數日大雨未停,恐有洪澇之險,來時京城正旱,若能陰晴互借,倒成兩全……”
張巒言語里倒頗有幾分憂國憂民之感。
張眉壽連忙問道:“父親送信時隔十日余,也不知這其間雨水是否休止了?若是未休,怕已大澇了吧?”
她已經記起來了,這一年浙江湖州遭了洪災,淹了周遭十余縣,流民無數,似乎還因賑災不及時而起了災民暴亂。
經女兒一提,宋氏又隱隱擔憂起來。
若當真起了洪災,那丈夫此番別說能順利歷事了,就是安危,只怕都得不到保證。
她雖沒有太多見識,卻也知道歷來天災泛濫之處,總會有不太平的事情發生。
“若真有洪澇,想必也該報來京城了,這兩日我讓人留意著探聽消息。”宋氏邊想邊說道。
張眉壽一面點頭,一面在心中思量著。
大房里,張眉嫻被柳氏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只因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任憑你平日里百般忤逆,我也不曾如何罰過你,可你近日所為著實是欠管教了!”柳氏沉聲道。
張眉嫻攥緊了帕子,冷聲道:“欠管教?我不過是出門上香而已,怎就成了欠管教了?”
“你錯在不該與你三妹一同出門!”柳氏壓低了聲音,呵斥道:“你難道不知因宴真郡主受傷之事,當初參加花會的小姑娘們近日連門都不敢出了嗎?只怕一個不留意,再惹了寧家的眼——你倒好,不僅不想著避諱,反倒拉著你三妹四處招搖,若惹出麻煩來,你擔當得起嗎?”
張眉嫻聽得只想冷笑。
“昨日定國公府的二小姐還來找三妹去看清風書院的蹴鞠賽呢,只是三妹未去而已。”
確實有些膽小的人家暫時在避著風頭,但求得只是一個言行謹慎,不胡亂議論當日花會之事罷了,哪有柳氏說得那般連門都不敢出了?
“您怕是聽聞了林侍郎的死訊,心中不痛快,故意拿我撒氣吧?”張眉嫻滿眼諷刺地看著柳氏。
她眼下忽然心腸硬了起來,甚至半點不厚道地覺得林侍郎死得好極了,至少看著柳氏算盤落空的模樣,確實讓人解氣。
柳氏臉色一沉。
“目無尊長,你說話到底還有沒有半點規矩!”
張眉妍在一旁微微皺眉,看著張眉嫻道:“大姐,母親說這些也全是為了你好,你怎能如此曲解母親的好意?”
“你母親的‘好意’我向來可都消受不起!”
“我當真太縱容你了……”柳氏似乎氣得不輕,痛心疾首般道:“今日我這做母親的,若不罰你,只怕是壓不住你這過分張揚的性子了——且罰你禁足兩月,回去好生思過!”
張眉嫻抿緊了有些發青的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柳氏眼中滿是怒氣和壓迫。
四目相對良久,張眉嫻最終轉身大步離開了此處。
張彥回來時,顯然也聽說了林侍郎猝死之事,臉色難看地很。
原本眼見即將要成為禮部侍郎的岳父,雖說是第三任岳父,雖說這女婿比他還年長幾歲……可眼下張彥的心情就是覺得到嘴的肥肉飛走了,心疼得要命!
偏偏柳氏又命人關上了院門,召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過來,說要抓什么家賊,鬧不完的幺蛾子。
“如今管家權已經沒了,你竟連個小小的院子都管不好嗎!”張彥不勝其煩地問道:“究竟丟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值得這般大張旗鼓!”
“我妝奩里的一對兒新打的赤金釵不見了!”柳氏本就心煩,又被他訓斥,更覺得糟心。
“……”張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變了變。
他沒再多問,而是拂袖起身離去:“你既不嫌累,便鬧去吧!”
柳氏看著他的背影,更是怒從心來,又想到前兩日自己的陪嫁乳母跑來大哭一場,說是三姑娘做主換掉了她家媳婦莊子管事的位置,求著她給做主。她找到老太太那里,偏偏老太太還稱贊三姑娘做得對,說什么“那等妄議主家的東西就該狠狠地罰”!
除此之外,還嘖嘖地道“三丫頭竟已這般能耐,小小年紀能獨當一面,倒真不簡單吶”……呵呵,那老太太反倒一臉欣慰地夸贊起張眉壽來了!
柳氏當場有一種懷疑人生的感覺。
如此還不算完,張老太太又當場在松鶴堂罰了她的陪嫁乳母掌嘴三十,說她不明事理,包庇家媳,蒙蔽主家……
柳氏想到這些,就氣得想要昏厥過去,甚至想坐在地上捶腿大哭一場。
事事不順,人人皆跟她對著來……如今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果不其然,次日宋氏便等到了浙江湖州遭了洪災的消息。
張眉壽聽聞此事,在愉院里來回踱著步,約是想了半柱香的工夫后,忽然去了張秋池的院子里。
“三妹,你來得正好。”
張秋池在張眉壽開口之前說道:“我恰巧有話要與你細說。”
說話間,他已經屏退了守在屋子里的仆從,一副不愿讓外人探聽的模樣。
張眉壽心底疑惑,心知自己的事情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便坐了下來,先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