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公子吃茶聽戲吧。”
她揚了揚手中的錢袋子。
頭一回得了小皇后這般好看可喜的臉色相待的太子殿下微微一怔。
小皇后沖他笑了,還笑得這般真誠可愛。
祝又樘不覺也跟著笑了笑。
“那今日便讓張姑娘破費了。”
一旁的清羽靜靜盯了張眉壽手中的錢袋子片刻,卻是不齒地扭過了臉去。
張姑娘竟用這臟錢請殿下吃茶,殿下竟還樂呵呵地答應了。
這成天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一行人朝著茶樓而去,當真像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范九受了蒼鹿所邀,尷尬地撓了撓頭,也跟著一同去了。
阿荔認出了他,因對鄧家過于深惡痛絕,心底不禁生出了防備之意,路上,她特地走得慢了些,與范九一同走在最后面。
“你不是鄧家公子的貼身小廝嗎?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她旁敲側擊地問。
范九未答她,而是仰面嘆了口氣。
“我問你話呢?你嘆什么氣呀?”
“我被鄧家趕出來了……”
只因先前張鄧兩家之事,中了風的鄧太太無處發泄,遷怒了許多下人。
因為沒有阻攔自家少爺與張家二小姐私會,他被罰了二十板子,若不是少爺護著,只怕根本沒命出府了。
現如今屁股還疼著呢。
“啊?”阿荔沒想到等來了這樣的回答,一時不禁覺得自己觸及到了對方的傷心事。
同為下人,她是能想象到他的心情的。
“鄧家那樣的主家,不待也罷。”她默默收起了心底的防備,反而有些同情地勸慰道。
不料范九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也那樣想。”
他看不慣鄧家很久了,鄧家少爺固然不壞,可也絕不是能讓他心服口服的主子——鄧家對他挑三揀四,他還看不上他們呢!
范九撇了撇嘴,卻又覺得前途一片茫然。
阿荔轉頭便將此事悄悄告知了自家姑娘。
張眉壽有些驚訝。
她記得這個范九,上一世他跟著鄧譽,一路成了鄧家的大管家,是個辦事能力不弱,且極有心思主意的人。
上一世,鄧家被抄沒時,他作為鄧家的大管家,不僅沒有幫著鄧常恩掩飾貪墨的事實,且還將鄧常恩多年來受賄的詳細羅列成冊,又供出了鄧常恩私下隱藏的產業,一并奉給了負責查辦的官差。
他因檢供有功,被免了株連之罪,卻被彼時已官居一品的李東陽賞識,收為了貼身幕僚。
可后來祝又樘駕崩之后,宦官方謹當道,李東陽因不肯與方謹同流合污,且處處與其針鋒相對,方謹幾番污蔑嫁禍不成,又于暗下刺殺李東陽——而范九竟為了護主,不幸身亡了。
那些曾悄悄罵他背主的人,一時都大感驚異。
所以,張眉壽才覺得這是個極有心思的人。
這樣的人,若遇到明主,必是個可用的。
“你去問問他,愿不愿意去張家,日后在我父親身邊做個小廝。”張眉壽邊走,邊悄悄向阿荔吩咐道。
阿荔愣了一下。
“姑娘,他之前可是鄧家公子的小廝啊……”
“這有什么要緊的?”張眉壽不以為意。
阿荔唯有點了頭,又落到了后面,悄悄捅了捅范九。
“我家姑娘叫我問你,愿不愿意去我們張家做事?若你肯盡心做事的話,日后將你撥到我家二爺身邊做事。”她小聲地說著,有些得意地道:“我家二爺如今正在歷事呢,回頭便要做官的。”
范九怔然了一下,忍不住復雜地看了阿荔一眼。
國子監監生歷事罷,即便是考核過了,有機會頂缺,卻也多是從師爺筆吏之流做起,哪里就是“回頭便要做官”了?
這扮作小廝的丫鬟,年紀不大,牛皮吹得倒是不小。
他可不是那等沒有見識,傻乎乎的人。
可是……張家二爺,他是很有印象的。
尤其是先前退親之事——可見性情正直,說話與做事也都不像是無用之人……
可為何在國子監里讀了這些年的書,還一事無成呢?
“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可別以為我們張家非你不可呢……那是我家姑娘心善而已。”見他遲遲不說話,阿荔故作倨傲地說道。
范九下意識地看向走在前面的張眉壽,又捏了捏袖中癟癟的錢袋子。
罷了,他孤身一人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張家雖不比鄧家門第高,可卻貴在是書香門第,輕易也不是誰想進便能進的。
“那你替我多謝姑娘。”他咧嘴笑道。
阿荔悄悄松了口氣。
雖她半點不稀罕這范九,可自家姑娘既開了這個口,若是撞上個不識抬舉的,臉上也怪不好看的。
張眉壽卻沒想那么多,范九答應與否,于她而言都無甚緊要,只是覺得叫她撞見了這變數,也是緣分,提一嘴也沒什么害處便是了。
聽到范九答應,她只點了點頭。
一行人從茶樓離開之后,已過了午時。
方才在茶樓之內,幾人都已說定了,今日遇到混混之事,絕不向任何人提起,以免打草驚蛇——待將背后之人捉住了之后,再與家中說明也不遲。
其中數徐永寧最激動。
他本以為自己是個不讓家人省心的紈绔,可沒想到……身邊竟全是一群人小鬼大、比他年紀小卻比他還要不省心的孩子啊!
他們小時雍坊里,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他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
一行人分開之后,張眉壽卻沒有回張家,并托了徐婉兮替自己遮掩。
“姑娘,咱們等在這里做什么?”一桐書院前,阿荔忍不住低聲問道。
她與姑娘已在此處等了半個時辰了。
而她話音剛落,就見一輛馬車徐徐停下了她們面前。
趕車的人,竟是棉花。
原來姑娘提早與棉花說定了來此處接她們嗎?
可姑娘顯然是不打算回家的,若不然方才就跟著徐二姑娘一同回去了。
張眉壽確實沒回張家,而是先去客嬤嬤租賃好的宅院里看了看。
房屋半新不舊,院子不算大,坐落在胡同深處,倒很符合她的原意——不扎眼。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便宜。
只是巧得是,這條胡同就緊挨著棉花胡同。
離開此處之后,張眉壽直接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