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將一只包袱塞了進來。
“自己看。”
于定波扔下三個字,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張巒連忙低聲將人喊住。
“勞煩將此信交予我三弟。”張巒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
于定波收入自己懷中,心中忍不住犯了句嘀咕。
他這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凈給人傳信了,來回地跑,都快要成信鴿了!
“對了,你再等等……”
于定波正要離去時,又聽張巒叫住了他。
“還有什么話一次說完!”他是個天生的急脾氣。
卻見昏暗中,張巒折身跑回了床邊,從床尾處也取出了一只小包袱,從窗戶遞了出去。
“這是給我女兒的,你可不能偷吃!”張巒低聲交待道。
今日用飯時,他特地偷偷留下來了許多可口的點心,還藏了半只燒雞——如今湖州不比從前,在外頭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女兒定然受委屈了。
于定波聽得眉頭一皺。
偷吃個屁,他是那種人嗎!
不過……女兒?
難道那個小公子打扮模樣的,竟是個姑娘家不成?
孩子尚且太小,他還真當是個長相過于秀氣的小公子來著——畢竟尋常的小姑娘家,哪里有膽量闖到這湖州之地來,且待人接物半點不見怵得慌。
不過是個姑娘家他也就放心了。
太子殿下這個年紀,正是一切充滿可能,還未定性的時候,若是不慎被引入歧途……
這可關乎江山社稷,由不得他不去操心。
于定波將東西收好便離去了。
張巒關好窗,回到床上連忙將包袱打開。
三弟一個大男人必然不會那么細心,這一定是女兒給他準備的。
他的小棉襖都給他送了些什么呢?
真是令人期待呢。
哦,一只匕首、兩瓶……?
張巒借著房外廊下透進來的昏暗光線,細細看著瓶身上的小字簽。
一瓶是迷藥……
另一瓶是毒藥!
張巒震驚之余,心底瞬間換了答案——這,絕不會是女兒準備的,可能真的是三弟吧。
還有一封信。
信是張敬所寫,是將他們眼下得到的消息與猜測事無巨細地說給了張巒聽。
另再三叮囑張巒決不可沖動行事,又道朱公子已派人潛守在府衙附近,就近保護他的安危,若有突發狀況,定要及時求救。
張巒不禁露出費解的神情來。
朱公子是誰?
哦……
那天天砸他窗戶的黑臉男人,該不會就是這位朱公子的人吧?
雖不知這位神秘熱心的朱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既得三弟這般信任,想來定是自己人。
張巒暫時壓下心底的疑惑,又從包袱中翻找到了一只小物件兒。
是芩娘繡的那只荷包……
想來這才是女兒準備的,果然還是女兒最了解他需要什么。
張巒眼眶微微濕潤,強忍了片刻,還是沒能忍住,鉆進被窩里縮成一團,雙手攥著荷包緊緊捂在心口處,咧大嘴巴低聲哭了起來。
恐哭聲會引起外面的府兵注意,便又將被子蒙緊了些。
嗚嗚嗚,真的好想媳婦和孩子怎么辦!
同一刻,湖州碼頭河畔,數十名腳夫正動作麻利迅速地往沙船上搬運貨物。
幾名男子舉著火把,在一旁監看著。
夜如潑墨,不遠處的一棵老柳樹后,兩道身影隱藏在黑暗中。
“不行,不能讓船就這么走了……!”邱掌柜竭力克制著聲音里的顫抖,眼眶紅得嚇人,甚至隱約有淚光閃動。
那一袋袋被搬上船的糧食,是無數災民的命啊,他們這是想讓百姓們全都生生餓死在這場洪澇中不成!
知府大人……竟然就真的眼睜睜地看著,蓄意縱容著那些狗官?!
不,這根本不是縱容,而是主使!
見他控制不住地似乎想要沖出去,黑衣隨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這些米糧一旦上了這條漕河,半日便可出了湖州府!”邱掌柜目呲欲裂,渾身每一處都在緊繃著。
“這非是你一人之力便能阻止得了的,此時貿然現身,只會打草驚蛇而已。”
隨從的聲音冷靜理智,如一盆冷水澆在邱掌柜的頭上。
他眼中含淚,狠狠一拳砸在了柳樹上,疼痛感讓他更加清醒了幾分。
他與隨從一同趕回到客棧中時,天色已近放亮。
敲開客房的門,卻見從張敬到祝又樘再有張眉壽,幾人皆坐在那里,幾名貼身仆從小廝也站在一旁,不知是天未亮便起了身,還是徹夜未眠在商討對策。
“邱掌柜,快來坐,我們正在商量應對之策,已經有了眉目了。”張敬看著他說道。
見得此狀,邱掌柜眼眶中一直強忍未下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
他走上前,先是朝著眾人深深揖了一禮。
“諸位本是局外之人,卻肯為湖州百姓這般冒險謀劃……還有如今身陷囹圄的張主薄,相比之下,邱某著實淺薄愚鈍,笨拙頑固!……此番無論能否成事,邱某先在此替湖州百姓謝過諸位厚恩!”
他說著,撩起袍子竟要跪下去。
張敬連忙上前將其扶住。
“邱掌柜不必如此。”張敬正色道:“現如今形勢緊急,恐會引發災民暴動,我們還須盡快設法應對。”
災民暴動?
邱掌柜臉色一變,旋即變得蒼白。
是,眼下之境,不無可能……
“可賑災糧已被運走了,欽差大人尚未抵達……如今湖州轄內,下有三縣知縣勾結,上有知府大人包庇,這、單憑我們幾個人,且師出無名,如何能夠成事?”邱掌柜焦急又無措。
“湖州地界,執掌兵權的可不是吳懷敏。”祝又樘出聲說道。
“你們是說……湖州府衛指揮使司?”
邱掌柜恍然道:“對,對,我們可以將此事告知到衛指揮使司,請他們出兵攔截賑災米糧,暫解燃眉之急!”
他們如今手中人證物證俱在,又有張主薄留下的賬冊,送到衛指揮使司,不怕他們不信!
“我二哥在信上說,昨日指揮同知向云,曾前往府衙密見吳知府,二人單獨相談許久。”張敬語氣沉沉地道:“恐怕他們暗下早已有所勾結,要不然吳懷敏也不敢如此有恃無恐。”
邱掌柜憤怒不已。
難道整個湖州府的根都爛透了不成!
張眉壽:“向云雖已同吳懷敏勾結上了,可衛指揮使司里還有指揮使南大人在,能做主的也是南大人。”
祝又樘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