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提著燈,步伐焦急。
既提著燈,便不可能是刺客盜賊一類,想來十之八九是張家人。
王守仁心中有了判斷,便暫時放下了防備,眼睛微轉,立即走上前去。
若是他相熟的,說不定能借機打聽到些什么——張家的事便是蓁蓁的事,蓁蓁的事,便是他和阿鹿的事。
有些事情大人們無法出面,孩子的身份卻多了一重便利。
蒼鹿亦提步跟上。
“王公子,蒼公子?”對方在此處見著他們,顯然很驚訝。
王守仁看清他的臉,也頗為意外。
“范九?”
他自然知道范九現如今在張家做事。
這些日子他也想過找范九打聽,可范九成日窩在府里不出門兒,他壓根兒沒機會與之碰面。
此時撞上了,王守仁不禁覺得驚喜,下意識地想要跟范九打聽或是試探些有關張眉壽之事,話到嘴邊,卻暫時了壓下這個心思,而是問道:“我們遛彎兒經過此處,剛剛聽到你們府里咋咋呼呼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這才是眼下的緊要。
對于大半夜一群人出來遛彎這種腦子有病一般的行為,范九已懶得去吐槽深究,只語氣急切地道:“我家大公子不慎受了傷,我正要去請郎中!”
眼下正值深夜,郎中怕是不好叫,他唯恐其他人辦事不利索再給耽擱了,這才自己親自去找。
說著,他匆匆朝幾人行了一禮,無暇多做停留。
“等等!”
王守仁從吃驚中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前去。
“我知道哪兒有醫術高超的郎中,我隨你一同去,必能請得動他!”
什么“不慎受了傷”,顯然只是對外的說辭,看范九急成這般模樣,張秋池必然傷得不輕,且定與張家此時的混亂有關!
他還記得,曾給張秋池卜過卦,算出張秋池將有大劫……雖說與張眉壽在西漕河邊守了許久無果,可他心中始終念著那一卦。
他還算出張秋池的生門在蓁蓁身上,而他今晚正是為了蓁蓁而探入張家,才得以在此處遇到范九……若是他能助范九及時請到一位得力的大夫,那張秋池此劫說不定便可破了!
王守仁緊張又激動。
范九一路跟著王守仁出了小時雍坊,最終在附近的一處背街而建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門被拍得哐哐作響,驚醒了熟睡中的主人。
“何人叩門!”
很快有腳步聲傳過來,并著不耐煩的質問聲。
這院子的主人顯然脾氣不大好,聲音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
范九不禁在心中念叨了起來:好些脾氣大的郎中,被惹得煩了說不給治就不給治……
還好他來時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早有準備——若對方恰是那樣的人,他便是拿出刀子威脅,也要將人帶回去給大公子治傷!
“求傅老先生救命!”王守仁大聲回道。
門剛巧此時被打開了一道縫兒,里頭的人聞得此言,手上一頓,就要重新將門合上,邊罵道:“滾滾滾!我又不是做郎中生意的!”
范九卻眼疾手快擋在門縫中間,擠了進去就去拉人。
“求求您救救我家大公子,必有重謝!人命關天,您若不答應,小人也只有得罪了!”
說著,就要去摸匕首。
發髻花白的老人一聽瞪直了眼,正還要罵時,卻見王守仁取出一枚玉佩,示于他面前,道:“傅老先生,此乃公子之意!”
對方到了嘴邊的臟話立即乖乖咽了回去,張了張嘴,回過神立即向范九問道:“受得什么傷?”
“應是刀劍所傷!”范九默默收回匕首。
傅明聽了,連忙道:“等著,我去取藥箱!”
“大夫來了!”
范九將人帶回時,宋氏正站在張秋池房內守著。
“有勞大夫了!”
她側身讓到一側,神色著急地催促道。
且不說眼下她的心結已經打開,即便是從前她痛恨苗氏時,卻也從不曾有過盼著張秋池出事的念頭。
尤其眼下家中又正值混亂,她更加不愿張秋池有事。
想到一種可能,宋氏心底甚至涌現出自責之感——她想過柳氏會有拿鶴齡延齡來威脅她的可能,卻不曾想過柳氏會對張秋池下手,且這般突然,這般大膽。
可真的是柳氏嗎?
宋氏攥著帕子,見大夫替張秋池清理包扎了傷口,忙上前詢問傷勢情況。
傅明的神色卻有些費解。
宋氏立即讓人將門關好,又命丫鬟守在外面。
傅明這才道:“傷在肩膀,并非要害之處,傷口也不算太深……按理來說,不該出現昏迷之態。”
宋氏反應極快地問:“那會不會是刀劍上有毒?”
傅明卻搖頭,又重新替張秋池把脈,卻仍沒有確切的什么說法。
“興許是驚嚇昏厥。”他最終只能道:“且歇養著,若一日之內仍沒有轉醒的跡象,老夫便再來一趟。”
宋氏唯有點頭。
見傅明已開始收拾藥箱,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閃了閃。
“大夫看著眼生,還未請教貴姓——”
宋氏一邊讓芳菊送上診金,一邊問道。
那診金豐厚之程度,讓傅明不禁動了動眉。
他受托付而來,本未打算收取診金,可對方既主動給了……咳,他也沒有推辭的道理。
“老夫姓傅。”他呵呵笑著道。
范九在一旁直抽嘴角。
這老先生還真是半點不掩飾自己見錢眼開的性子啊。
見二太太朝著自己看過來,范九連忙道:“是王家小公子帶奴才去請的傅老先生。”
說話間,悄悄對宋氏點了點頭。
宋氏便知道,眼前之人大約是信得過的。
“我想請傅老先生幫一個忙——”宋氏看向床上的張秋池,低聲說道:“若有人問起,老先生便道……大公子傷勢太重,昏迷不醒,活不成了。”
這話說得直白且狠,傅明聽得笑意一凝。
范九回過神來,忙朝著傅明揖禮:“請老先生相助。”
二太太想得很對,既有人想讓大公子死,那大公子定是“非死不可”的。
一次不成,只怕還要再次下手。
倒不如“遂了對方的意”,既可保大公子安全,也能瞧出對方用意究竟何在。
這是一舉兩得之策。
傅明無聲點點頭。
宋氏便讓芳菊將人送了出去。
宋氏在椅上坐下,將范九喚到了面前。
“你貼身伺候大公子,可知此物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