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壽來到張秋池的院子時,恰見張巒和宋氏從堂中行出。
夫妻二人神色輕松。
“你大哥已經醒了,進去瞧瞧吧。”宋氏講道。
張眉壽點頭,目送著父母并肩出了院子,適才折身進屋,去看張秋池。
張秋池本正倚在床頭發呆,聽到范九通傳說“二姑娘來了”,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二姑娘是哪個。
范九已將他昏迷期間家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張秋池震驚之余,只覺得慶幸。
又因自己無故陷入昏迷,而有些懺愧和羞赧。
“三妹,快坐。”瞧見張眉壽進來,張秋池語氣親切地招呼著。
“大公子,該改稱呼了。”阿荔笑嘻嘻地提醒。
張秋池懊惱地笑了笑,點頭道:“對,是我糊涂……是二妹才對。”
不過,不管怎么喊,這都是他唯一的、要放在心間疼愛一輩子的親妹妹就是了。
見他笑,張眉壽不禁也跟著笑了笑,又見他精神雖算不上足,可臉色卻是不差,心下便又放心了些。
“可請郎中來看了?”她問道。
“父親母親方才已讓人去請了。”張秋池笑著說道:“但我覺得倒是無礙了。”
只是手腳尚有些虛弱無力,不過也在慢慢恢復。
想到這里,張秋池臉上的笑意淡了淡,看著張眉壽,有些欲言又止。
誰知,張眉壽忽然轉頭吩咐道:“你們且去外面守著,我有話要單獨與大哥說。”
張秋池聽得莫名緊張激動。
他也有話想單獨與二妹說來著,莫非二妹……覺察到了什么?
阿荔和范九不疑有他地退了出去。
“大哥,此次醒來,你可曾覺得身體有什么異樣之處?”張眉壽低聲問。
張秋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他就知道妹妹不是尋常人來著!
可是,異樣什么的……
“暫時沒有。”他如實說道。
“暫時?”張眉壽敏銳地印證著。
張秋池略略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頭說道:“之前……倒有些不同。”
按理來說,這種秘密他理應死死地藏好,可是……他真的好想跟二妹分享怎么辦?
已經到了一刻不說出來,內心就十分煎熬的那種程度。
張眉壽忽然站起身,合上了窗戶。
張秋池瞧得心中莫名沸騰……他就知道二妹必然有所察覺了,二妹向來不同尋常,那么,他與二妹興許是“同類”也說不定。
“是不是大哥被人行刺、昏迷的那晚?”張眉壽走到床邊,正色問。
張秋池心中的沸騰感更為強烈了。
可能真的要找到組織了!
“是。”他幾乎迫不及待地往下說道:“起初倒沒什么,只是后來我眼見不敵他,情形危急時,身上各處忽然疼得厲害,而后——”
張秋池忽然頓了一下。
張眉壽拿催促的神色看著他。
而后怎么了,斷在這里吊人胃口是怎么回事啊喂。
這要是在外面說書,可是要受到唾棄的。
“我不知道怎么說……且我說了,你可別害怕。”張秋池臉色鄭重。
“我不怕。”張眉壽答得毫不猶豫。
“……當時我只覺著身上一麻,他一碰著我,便像是被什么東西刺到了一般,倒下去了。”張秋池盡量說得簡單易懂。
張眉壽不禁皺眉。
見她確實沒有被嚇到,張秋池又道:“二妹,你可知秋冬天干物燥時,脫衣、梳發時,偶爾能聽到噼啪輕響,甚至還能瞧見細碎光亮?若是不慎觸碰到,便會感到短暫的刺痛。”
張眉壽點頭。
這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晚,我便在身上聽到了那樣的聲音,也隱約見有光閃現……”張秋池越說越緊張。
只是那種感覺較平日里遇到的要強烈上太多太多。
若不然,也不至于重傷大管家了。
聽到這里,張眉壽不免也感到驚異:“大哥是說,你身上有……電光閃過之感?”
她之所以這么講,是因阿荔說,那大管家臨死前發了瘋一般,說是自己被雷劈了,遭了天譴——
她想到了那怪異的“燒傷”。
“對!”張秋池忽然緊張地問道:“二妹……你說,我會不會是……雷公電母轉世?”
張眉壽詫異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荒唐的問題。
“犯了天規,被罰下凡界歷劫贖過……”張秋池繼續喃喃著說道。
這樣的戲,他是聽過不少的。
這一刻,他似乎終于為自己的命運多舛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要積滿功德,才能重回九重天的那一種?嗯……應當就是了。”
聽他越說越荒謬,竟還兼以自問自答,張眉壽目瞪口呆之余,恍惚看到了自家祖父的影子。
這個認知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連忙扶住張秋池的肩膀,晃了晃,試圖讓他清醒一些,并認真說道:“倒不至于……這世上奇人異事數不勝數,指不定哪一日便能找到解釋了。”
對于重生之事,她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二妹,你不怕我嗎?”
張眉壽笑笑搖頭:“不管你是什么轉世,可你如今是我大哥。”
咳,況且真比起來,她更可怕的多。
張秋池聽得內心倏然一軟。
是,哪怕他再覺得二妹過于聰慧,乃至有些“妖異”,可他也只是將她當作妹妹看待而已,而非什么可怕的洪水猛獸。
“大哥,你日后要仔細留意著,多些小心。”張眉壽交待道:“且此事你知我知便罷,不宜再與其他人提起。”
張秋池點點頭。
這些他都知道,他只與二妹一個人說罷了。
可他又哪里能料到,自家二妹剛說完這句話不足一個時辰,轉頭便將此事告知了他人。
田氏聽得神情震動。
竟真如她預料的那般……
“田嬸子知道些內情,對吧?”張眉壽不著痕跡地審視著面前婦人的神色。
田氏一時沒有說話。
“事到如今,即便你沒中牽心蠱,單是為了大哥著想,也不該再瞞下去了。”張眉壽一句話闡明所有利弊。
聽著這一如既往簡單粗暴的話,田氏抓緊了袖中手指。
“我……家中,曾也有人患過這樣的怪病。”她低下頭,聲音緊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