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別的,而是——他那一手好看的字,竟又進步了。
說起來,還要多謝姑母的鞭策。
宋福瑜默默欣賞了一會兒,看向張眉壽。
表妹臉上似乎并無波動是怎么回事?
難道,表妹不覺得十分驚艷嗎?
罷了,表妹興許還不懂書法之道吧。
皂角、何首烏、墨旱蓮、側柏靈芝、無患子……
方子上足足十多味藥名。
表妹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還有,表妹抓這些藥,是給誰用的?
畢竟藥可不能亂用——
宋福瑜想著,便問了出來。
“皆是些常用的藥材,備著些在身邊而已。”
張眉壽隨口說道,一邊吩咐了阿荔就近找了藥材鋪去抓藥。
宋福瑜始終不放心,帶人跟了上去。
待再三問了藥堂中的郎中,確認這些藥的藥性并不相沖,于人體無礙之后,他這才放心下來。
放心之余,不禁在心中嘆氣。
本以為表妹只是一時興起鬧著玩兒,瞎胡念了一堆藥名而已,可現在……
哎,他想自閉一會兒。
兩日后,張眉壽獨自帶著阿荔出了門,前去拜訪駱撫。
時值午后,駱撫正坐在院中曬太陽。
阿荔看過去,下意識地拿手擋在了眼前。
駱先生的頭頂真得好亮,太陽一照竟令人覺得刺眼。
即便是注重禮節如姑娘,都沒能忍住瞇起了眼睛呢……
見張眉壽上前行禮,駱撫抬了抬眼皮子,直言問道:“藥呢?”
得了張眉壽的示意,阿荔上前取出一只瓷瓶,交到仆人茯苓手中。
駱撫一把奪了過來,打開了看,嘴里嘟囔著:“這黑漆漆地,黏糊糊地,是什么東西?別是生發不成,反倒傷發吧?”
“那您且先涂抹在無發的位置上,試一試便是了。”
“直接涂?”
張眉壽點頭:“每日一次,兩個時辰后洗去——”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駱撫直接將藥膏倒在了手上,往頭頂抹去。
呃……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張眉壽復雜地看著頭頂很快變得漆黑的駱先生。
說好的書畫大家,高雅脫俗呢?
“多久能長出頭發?”駱撫問。
“快則二十日,遲則一兩月。”
“真有這么神?”駱撫冷笑一聲,顯是不信。
不是他不愿意信,實在是失望的次數多了,已不敢輕信——誰堅強的外表之下,內心不曾藏著一個怕失望怕受傷的人?
張眉壽笑著沒說話。
不是神定氣閑,而是——
這方子是她從田氏那里學來的,究竟有沒有那么神,她也沒親眼見過。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便是了。
當然,這話不能說,畢竟心態療法也是極重要的。
“你且回去吧。”駱撫擺擺手,趕了人。
卻聽張眉壽開門見山地道:“先生,我有一事相詢——據聞您與夏神醫頗有交情,不知是真是假?”
她問的直接,半點沒有拐彎抹角。
“怎么,朱家的小子托你問的?”
“先生誤會了。”張眉壽如實道:“是晚輩的好友自幼患有眼疾,而晚輩曾托家中姨母留意擅治眼疾的大夫——經打聽,方才得知了夏神醫的事跡。”
這兩日,她也讓人順帶著打聽了,才知不久前朱希周的祖母因突發重病,為救命而不得不用了虎狼之藥,致使雙目失明,尋醫無數皆不見好轉。
“姓夏的我倒認得一個……”駱撫靠在藤椅中,道:“可什么神醫不神醫的?那只是個瘋子罷了。”
張眉壽微微皺眉。
“先生此言何意?”
“我與他相識十年,頭發都沒能長得出來,這叫哪門子神醫?”
張眉壽啞然。
合著只有治得了他頭發的,才能被稱之為神醫?
“便是他,讓我每日在太陽下曬頭皮,說這樣便能長出頭發來!”提到這里,駱撫便氣不打一處來。
可他偏偏還不爭氣地心存幻想,整整曬了十年。
張眉壽沉默了一下。
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可其擅治眼疾,應當不是空穴來風吧?”她努力將話題擺正。
“八成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駱撫顯然對此人意見很大。
張眉壽并不在意。
哪怕真是如此,她也愿意撞上一撞。
她出言請求駱撫從中引見。
“我若知道,那日豈會瞞著那姓朱的小子?”駱撫嘆氣道:“據說他早年丟了唯一的女兒,這些年來天南地北地找女兒,已瘋得差不多了,我焉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張眉壽聽得詫異又失望。
原來駱先生當真不知此人下落,而非是因為對朱希周有些看不過眼而故意不說。
她本該猜到的——有錢不賺……這位先生應當輕易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不知先生往日里,都是如何與之往來的?”
“隨緣。”
駱撫透著灑脫的兩個字,讓張眉壽沉默了片刻。
“那先生大約多久能見上夏神醫一面?”
“說不好,有時他能在蘇州住上數月,有時則三兩年見不著人影。”駱撫瞅她一眼,拿不耐煩的語氣說道:“行了,別問了——待我下次見到他時,差人告知你一聲便是了。”
這自然再好不過,張眉壽連忙道謝。
想到駱撫興許不愿與宋家人往來,她便又說明了京城張家所在。
駱撫在心底笑了一聲。
女娃娃還挺善解人意。
但他面上只做出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再次揮手趕了人。
該問的,該說的,都已說完了,這一次,張眉壽干脆地告了辭。
藤椅之中,駱撫輕“嘶——”一聲,忽然坐直了身子。
“茯苓,快些過來。”
茯苓快步走來:“先生,怎么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駱撫神色緊繃。
茯苓凝神聽了好一會兒,茫然搖頭。
駱撫指了指自己的頭頂:“這里,你靠近些。”
茯苓神色復雜地側耳。
究竟哪兒有什么聲音?
他怕不是聾了?
“……是頭發想要鉆出來的聲音,你難道聽不見?”駱撫滿臉驚奇,不見玩笑之色。
茯苓愕然沉默。
先生這心理作用,會不會太強烈了些?
五日之后,是張眉壽的生辰。
這一日,恰好落了雪。
“姑娘!”
阿荔歡快地跑進來:“您瞧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