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本是好心安慰你來著,既然你這般不識抬舉,那我便也不瞞你了。”蒼鹿有模有樣地端起一只茶盞,說道:“這位駱先生嘛,實則我是聽過的,據說此人尤擅畫活物,性情還極為古怪呢。”
阿荔驚訝地點頭道:“確實如此!”
不止性情古怪,且還禿頭呢!
不過,姑娘說了,駱先生之所以性情古怪,想來便是年少禿頭所致。
畢竟遭遇了這么悲慘的事情,想開朗活潑些都是難事呢。
王守仁愕然半晌——
所以,到頭來,孤陋寡聞的竟只有他一個?
阿鹿方才所言竟只是善意的謊言?
偏他還自找難堪……
嗚嗚,阿鹿這個不講情義、心胸狹隘的家伙,既然要安慰他,就該安慰到底才對——怎安慰到一半,得了他一句懟,就反過來炫耀了!
等等,蓁蓁怎么也一臉“讓你嘴賤,丟人了吧”的表情看著他?
大家還能不能好好地做朋友了?
雙重打擊之下,王守仁頓時蔫了下來,不想說話了。
巧得是,此時王家來了人,請他回去。
王守仁內心松了口氣,面上裝作平靜地輕咳一聲,問道:“可是有什么急事嗎?”
傳話的小廝笑著答道:“是公子您的師傅云游回來了,說是恰巧經過此處,來看一看公子呢。”
王守仁幼時得其點撥,才得以開口講話,因此王家上下對這位自稱法號叫做“無名”的僧人,都格外敬重感激。
小廝說得高興,王守仁卻聽得瞠目結舌。
“你、你說什么?”
他師傅“回來”了?
天吶,這是從“哪里”回來的!
小廝只當自家公子高興壞了,又細答道:“公子的師傅,無名大師,如今正在咱們府里與老爺說話呢。”
王守仁身形抖了抖。
他的師傅,在半年前,不是已經……圓寂了嗎?
在那之前,師傅還特地前來與他道別——他為此很是傷心消沉,卻因天機不可泄露,而無法與身邊之人明言。
說到這里……
王守仁有著怔然地看向張眉壽。
蓁蓁當時還稱夢見了他師傅,并說他師傅托夢于她,道自己已經修成正果,要他不必難過傷懷。
若不然,他怕是要消沉上一段時日呢!
可現下……在他家里的又是哪個?!
神佛?
還是死而復生?
再者難不成是有人冒充他師傅?
驚異萬分的自然不光是王守仁,張眉壽與蒼鹿也俱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二人一時都呆呆地說不出話。
到底是張眉壽最先反應了過來,催促道:“伯安哥,你且趕緊回去瞧瞧——”
她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對……”
王守仁匆匆點頭,邊站起身來,即刻帶著小廝離開了張家。
一時間,只留下張眉壽與蒼鹿兩個人“面面相覷”。
“我去打聽打聽是怎么回事。”
同為強大的好奇心所擾,蒼鹿主動開口講道。
蓁蓁是個急性子,先前又曾夢到過無名大師圓寂之事——如若他不去盡快打聽清楚的話,她怕是根本坐不住,要寢食難安的。
蒼鹿一通忙活,從王家折返回來時,已是近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
他進了張家,要見張眉壽,卻聽丫鬟笑著說道:“真是不巧,姑娘剛去了海棠居陪太太用晚飯。”
蒼鹿啞然了一刻。
是他……低估蓁蓁了。
他唯有等在花廳。
好在張眉壽得知了他來找自己,也就未有再細嚼慢咽,只匆匆吃了個半飽,便趕來了花廳。
“如何?當真是無名大師?”
張眉壽進來便問,邊走到蒼鹿面前,將一只拿干凈帕子包著的、還熱乎著的芝麻燒餅遞到他手中。
蒼鹿咧嘴笑了笑。
還算蓁蓁有良心,知道他跑前跑后打聽消息,都未來得及用晚飯。
他先咬了一口燒餅,才含糊不清地說道:“正是無名大師,他如今正好端端地在王家用飯呢。”
張眉壽愕然。
還真是……
“我偷偷問過伯安了,伯安也說不大明白,只稀里糊涂地說什么天數有變,他師傅尚未到真正功德圓滿時,玄乎地很——總而言之,無名大師如今安然無恙便是了。”蒼鹿邊吃邊說。
張眉壽心中動蕩。
上一世,無名大師早早圓寂,并沒有眼下之事。
莫非是她或是祝又樘,在無形之中也影響到了無名大師的命運不成?
天數有變——又是何意?
許久沒聽到張眉壽的聲音,蒼鹿咽下最后一口,笑了一聲。
張眉壽看向他。
“蓁蓁,你不必擔心。我已與伯安說過了,他是不會將你當初的話,說給無名大師聽的。”
若不然,無名大師找到蓁蓁,費解地問她——便是你,說我托夢告訴你,我死了?
哦,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已修成佛祖座下弟子?
那情形,單是想一想,便尷尬到令人窒息呢。
還好他善解人意,提早替蓁蓁解除了這個危機。
說到這里,張眉壽有些哭笑不得。
她彼時確實是撒了謊的,意圖在于讓王守仁趁早放下哀痛。
可誰知陰差陽錯之下……竟鬧了這樣的笑話。
不過,伯安哥不與他師傅提起此事,是再好不過的——
她到時立場尷尬倒不重要,怕只怕,她無法與那高僧解釋,自己是如何在王守仁守口如瓶的情況下,得知他要圓寂之事的。
所謂高僧,或當真有些道行在,她這狐貍尾巴,還是藏好一些來得妥當。
噫……這種妖怪躲著高僧,生怕被收了去的自覺,是怎么回事?
咳,好在就她所知道的,便不止她這一只“妖怪”——張眉壽想到此處,莫名覺得心安許多。
另一只“妖怪”,此時正在東宮之內,立于窗前望月。
小皇后平安回京了。
而他卻不能出宮去看。
如今已至年關,宮中事宜繁多,粗略算上一算,上元節之前,他怕是都不能夠輕易出宮走動了。
祝又樘輕嘆了口氣。
清羽也在心底嘆了口氣。
瞧瞧殿下這幅幽怨的模樣,當真讓人恨鐵不成鋼啊——
他極不容易找來的那些振夫綱的話本子,殿下難道都白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