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點頭,又喚來了仆從,命其去衙門稟明此中經過,做下兩手準備。
此事既已過了衙門,他便不可能只將外孫女帶回且罷,不痛不癢地揭過此事,白白便宜了寧家。
外孫女無事最好,若是有絲毫閃失,他必不會善罷甘休!
定國公正要帶了那被綁的乳母趕往寧家討人,此時卻有仆人從院外飛奔而來。
“老爺夫人!”仆人上氣不接下氣,語氣頗為驚慌失措:“表姑娘找到了……被送回來了!”
這乍一聽,顯是個好消息。
可仆人的神情與語氣,卻叫眾人生出濃烈的不安來。
“婧兒現下如何?是否有恙!”徐氏緊緊盯著仆人問道。
“回姑奶奶,表姑娘她……受了傷,也受到了驚嚇,一直大哭不止,也不讓丫鬟們碰,只哭著要找姑奶奶。”
是以,才沒辦法直接將人抱回來。
徐氏的臉色頓時白了下來,抬腳便往院外疾步走去。
“婧兒人呢!”定國公夫人忙問道。
仆人答道:“此時就在花廳……管家已請了季大夫去看。”
一行人便要立即趕去花廳。
那乳母已是嚇得面若死灰,待反應過來時,急忙沖著定國公夫婦和徐氏的背影求饒:“奴婢當真不知會如此,表姑娘乃是奴婢奶大的,奴婢是真心疼愛她……豈會動半分壞心啊!”
她確實未料到事情會發展至如此地步。
因此,她愈發恨極了張眉壽。
若不是張家的姑娘突然冒出來多管閑事,單憑她在定國公府的地位,和得主子信任的程度,必能將過錯盡數推到那丫鬟身上去,再如何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張眉壽想象得到背后的目光,卻未曾回頭。
沒動壞心?
因貪念,便不顧主家意愿與小主子安危,還自欺欺人不會出任何差池,這已不止是壞,更是蠢破了天。
又蠢又壞的人,才最可恨,因為他們常常蠢到不知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
路上,定國公問及下人:“可知是何人將表姑娘送回來的?”
“回老爺,是一位少年公子。”仆人說道:“自稱姓謝,并未報明家門——”
定國公又問:“可曾離去了?”
“還不曾。”
定國公點頭。
那便好。
既是將婧兒送回來,他們定國公府理應要當面道謝。
再者,他還要向對方詢問些事情經過。
一行人行至花廳時,遠遠便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徐氏等人皆心如刀絞。
季大夫已經到了,卻站在一側束手無策,見著定國公幾人,連忙上前行禮,道:“表姑娘臉上的傷口須得及時處理,亦要檢查可有其余受傷之處——然表姑娘過于驚嚇,不愿讓小人接近。”
徐氏看著被那少年公子抱在懷中,半邊臉染著血,大哭不止的女兒,瞳孔一陣緊縮,連忙奔了過去。
“婧兒,婧兒……是母親,是母親,不怕。”
徐氏將女兒抱在懷中,雙手顫抖地輕拍著孩子的背。
“婧兒……這……怎會如此!”定國公夫人心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徐婉兮嚇得掩嘴驚呼,亦是頃刻間紅透了眼睛。
“將婧兒抱去次間,讓季大夫診治。”定國公看似還算冷靜,聲音卻已沉極。
定國公夫人點著頭,與徐氏一同往次間去。
季大夫連忙跟上。
“謝公子今日將人送回,老夫在此謝過。”定國公朝著那藍衣公子作禮道謝。
對方身上、手上皆染了血,卻無損一身利落干脆的氣質。
他此時連忙避開,語氣溫和道:“舉手之勞罷了。”
張眉壽看去,卻微微一怔。
這位謝公子,竟是謝遷。
徐婉兮也認出了對方,此時卻無心多去留意,只拉著張眉壽也往次間而去。
“謝公子請坐。”定國公聲音沉啞。
謝遷道謝后落座。
定國公這才問:“不知謝公子是在何處尋到了老夫這小外孫女?”
“晚輩自外歸家,路經清水巷時,聽聞有孩童哭聲,前去查看,便見貴府表姑娘獨自一人在巷中大哭,走近方知是受了傷。”
十七八歲的少年,眼中含著憐憫之色:“因今日出門前,曾見過貴府所張貼的尋人告知,便上門前來詢問,不料竟當真是貴府表小姐。”
“清水巷……”定國公皺緊了眉。
婧兒今日便是在清水巷附近的街道上走失,可他們早已搜找過不下數十遍,豈會遺漏?
那呂婆子分明也招認了是寧家人將婧兒帶走的。
此時,恰聽謝遷說道:“近來京中多雨水,晚輩在發現貴府表姑娘之后,曾提燈細看,發現巷口留有尚且清晰的車轍印。從方向來看,馬車應是近了巷口之口,又調頭折返。且,血跡亦是從巷口自巷內蔓延。”
他表述簡單清晰,短短幾句話,直點要害。
定國公心底泛起寒意。
如此便是說,婧兒極有可能是受傷之后,被人故意丟回清水巷的!
“多謝謝公子提醒。”定國公站起身,道:“老夫這便去衙門,請府尹大人徹查此事!”
謝遷點頭。
在證據被毀滅或消失之前,讓衙門介入,自是越快越好。
“若有必要,晚輩愿同國公一同前往衙門,為此事作證。”謝遷隨之起身說道。
見年輕人一身正氣凜然,定國公稍一遲疑,卻是微微搖頭。
“謝公子好意,老夫心領了。只是兇手是何人,老夫心中大致已有分辨。謝公子今日相助,老夫心存感激,又怎可再讓謝公子為此樹敵。”
寧家,從來都是睚眥必報,半點看不得旁人同他們作對的奸惡小人。
這年輕人一看便是讀書人出身,可不能誤了人家的前程才好。
謝遷聞言頓了頓,心中隱約有了計較。
遂揖禮道:“晚輩姓謝名遷,曾是小時雍坊內張先生門下學生,若國公有用得著晚輩出面之時,但請吩咐。”
他已取得舉人之名,再有半月,便要參考春闈,此時他也不愿多生是非。
但定國公尚且這般仁義,為他思考周全——故而,若當真不得不出面,他亦不懼。
定國公點點頭:“老夫記下了,只因今日家中事多,不便多留謝公子。來日將此事了結,必登門道謝。”
謝遷適時道:“國公言重了,晚輩告辭。”
定國公差了仆人相送。
謝遷出了花廳,余光瞥見不遠處燈火通亮的次間外,兩名女孩子正等在廊下。
一名華衣婦人靠近說了幾句什么,卻被其中一名女孩子不客氣地推了一把——
丫鬟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