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握著一只巴掌大的錦盒。
打開之后,只見其中是一只褐紅色的藥丸。
“張姑娘,不知這是何物?”
徐氏方才已聽徐婉兮說張眉壽有辦法,此時便著急地問。
定國公夫人和季大夫也都看了過來。
“徐姑姑可還記得,您生下婧兒那晚,隨晚輩一同前去的那位嬸子?”張眉壽不答反問。
徐氏點頭:“救命恩情,自是牢記的。”
她曾有意想見一見那位婦人,親自道謝,可不巧的是,聽張家姑娘說,那位田姓的嬸子回鄉下去了。
“這便是田嬸子留下的,有鎮痛奇效。且吃下之后,除了偶爾讓人昏沉些,并無其它弊端,且有安神之效。”張眉壽說道:“我曾是親自試過的,不會有任何差池。”
“當真?”徐氏眼睛微亮。
讓女兒不那么痛,自然是她眼下最祈盼的事情。
張眉壽神情篤定地點頭。
她多次相助過定國公府,無論是徐氏還是定國公夫人,都是信得過她的。
既她說了親自試過,此時便無人懷疑她話中有假。
到底這種一試便知好壞的東西,她也沒有道理去撒謊。
“姑姑,你快喂婧兒服下。”徐婉兮催促道。
徐氏點著頭,與丫鬟一起半是強迫地讓女兒吞下了藥丸。
季大夫便是有心想要驗一驗,都未能來得及。
阿荔偷偷嘆了口氣。
定國公一家還是極信任姑娘呢。
殊不知,她是親眼瞧見姑娘將那條養了許久的又細又硬的蟲子,活生生地揉進糖丸里去的。
想到那畫面,阿荔欲哭無淚。
她真的好想替姑娘分擔啊,可是……真的好怕蟲子怎么辦!
當時,她便是一邊看著姑娘揉,一邊不停地捂著頭原地跳腳的。
甚至現下還覺得胃中翻涌。
但是,她一定要努力克服才行。畢竟她合格完美的大丫鬟生涯,豈能輕易止步于此?
且不提她一直對自己要求頗高,單說如今府里多了個阿郝,就已足以令她斗志昂揚了——雖說阿郝是在海棠居,可也已經隱約開始要搶走她的風頭了!
她決定了,自明日起,大壯吃的蟲子……就由她阿荔包下來了!
對自己狠一點,是成功路上必不能少的!
“張姑娘,不知這藥丸多久才能起效?”徐氏急切地問。
“至多半盞茶的功夫。”張眉壽道:“徐姑姑,您且先哄一哄婧兒,讓她別那么害怕。”
徐氏點著頭,抱起女兒哄拍著。
不久之后,只聽孩子哭聲漸弱,慢慢地,只剩下了抽噎聲,似乎不那么難受了。
眾人皆松了口氣。
“看來當真是有奇效……多謝張姑娘了。”徐氏心神稍定。
“徐姑姑客氣了。”
張眉壽轉頭看向季大夫:“季大夫,有勞您清理上藥了。”
季大夫眼中閃過疑惑,卻還是立即上前。
婧兒瑟縮在母親懷中,雖仍有些抗拒,卻已不甚影響。
多余的血跡被擦拭干凈,露出了傷口的原本模樣。
那道傷口在孩子的左臉頰上,足足長有一指,且極深,幾乎皮開肉綻。
徐氏渾身都在顫抖,淚如雨下,卻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音來,唯恐再驚到了懷中的女兒。
徐婉兮低聲憤憤罵了一陣子,可世家小姐到底不擅罵人,總也覺得如何罵都不解氣。
張眉壽亦看得膽戰心驚。
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手,且毀及容貌,當真是毫無人性可言。
這樣的做派,倒叫她想起了一個人來,那人剛好就姓寧。
至于她為何會肯定這是人為而非意外——只憑那傷口來看,便足以確認是被刀劍匕首等利物劃傷所致了。
待季大夫上完藥之后,婧兒已在徐氏懷中閉上了雙眼。
徐氏患得患失地問道:“季大夫,婧兒這是……”
季大夫替婧兒把了把脈,道:“姑奶奶無需擔心,表姑娘只是睡去了而已。”
季大夫答罷,待將手收回時,眼神卻微微一變。
“季大夫,怎么了?”徐氏此時極為敏感。
“無礙。”季大夫搖搖頭,道:“且讓表姑娘好生歇息罷。”
徐氏點頭。
“瑩娘,你且將婧兒抱回去,好生看著,她如今最是離不得你。外頭的事情,自有你父兄在,你不必擔心。”定國公夫人看著女兒說道。
徐氏應下,又與張眉壽道了謝,這才抱著婧兒離去。
萬氏仍等在外面,見徐氏出來,忙迎上去。
“婧兒可還好?”萬氏語氣關切,目光在觸及孩子臉上的傷口時,倏地低呼出聲。
徐氏垂下眼睛:“已無大礙,讓嫂嫂掛心了。”
“哪里的話……孩子平安就好。”
徐氏點點頭,遂帶著丫鬟離去。
萬氏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起冷笑。
平安就好?
呵呵,女孩子毀了容貌,平安又有什么用,還不如死了來得干凈。
次間內,定國公夫人正向季大夫問道:“婧兒這臉上的傷,日后可是會留下疤痕?”
“按常理來說,定是會的。”季大夫道:“然表姑娘如今年紀尚幼,故而許不會太深。再輔以生肌膏,亦能有淡化之效。”
但若說毫無痕跡,卻是沒有可能的。
定國公夫人嘆了口氣,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張開。
徐婉兮既心疼又氣憤,手指緊緊攥起,險些掐破掌心。
一時都無人再說話,將氣氛顯得尤為凝重。
直到萬氏走了進來。
徐婉兮拉起張眉壽,向定國公夫人說道:“祖母,我與蓁蓁先退下了。”
“去罷。”定國公夫人準允罷,卻又道:“今日之事,多虧了張姑娘提醒婉兮,若不然,至今許還不知事情真相。”
萬氏有些訝然,下意識地看向張眉壽。
“晚輩起初亦只是猜測而已。”張眉壽并未多言,只行禮道:“晚輩就先告辭了。”
定國公夫人點著頭,目送她離去。
這個小姑娘,熱心聰慧,卻永遠進退得度。
季大夫也退了出去。
他緊走幾步,追上徐婉兮二人,出聲道:“二姑娘請留步。”
徐婉兮回頭看去。
“季大夫可還有事?”
“小人心有疑惑,想向張姑娘請教一二。”
夜色浮動,將季大夫的眼神顯得有些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