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搖頭。
這個兩位公子沒說,他也沒有多問。
張眉壽想著他們應當也不會有什么急事,且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要緊的正經事,于是便先回了一趟愉院更衣。
方才作畫時,裙上不慎染了幾滴墨汁,也熱得滿臉是汗。
待她收拾一番,去到二人院中時,便聽小廝道兩位公子在書房。
因午后有風,書房的門便敞開著,張眉壽剛提裙上了石階,就瞧見書房內有一大兩小三個人。
唔,還是一瘦兩胖。
兩個白白胖胖的半大孩子坐在書桌后,手中皆握著筆,在專心地寫著大字。
張鶴齡將衣袖挽得奇高,露出兩條白嫩嫩、肉乎乎的手臂來。
一身石青色長袍,眉目俊朗的少年人此時就站在二人身邊。
少年那一雙已顯修長的手負在身后,手中還握有一卷書,目光在二人筆下緩緩游走,端是像極了一位少年老成的教書先生。
張眉壽瞧在眼中,只覺得這感覺甚是奇妙。
此時,她分明是清醒的,卻忽然有一種錯覺——仿佛面前的少年當真不是大靖儲君,而是朱家公子。
是父親口中的既安,是二叔口中的天才,是鶴齡他們心中的朱家哥哥,亦是祖母眼中最滿意、恨不能據為己有的“旁人家的孩子”。
若當真如此,倒也甚好。
當然,也極不好。
若他做了朱家公子,這江山又能放心交予誰手?
倘若長此以往,國局不安,民不聊生,又何談小家之樂呢。
張眉壽兀自糾結了片刻,待回過神來,不由覺得自己委實古怪且無聊——說得好像他還真能變成朱家公子似得。
她抬眼時,卻見祝又樘已經朝她看了過來,只目光含笑地望著她,并不說話,也不知望了多久。
張眉壽道了句“公子也在”,便踏入了書房內。
“二姐,你可算來了!”
張延齡將筆擱下,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張鶴齡倒顯得沉穩許多,寫完了手下的一個大字,這才走過來。
“你們尋我何事?”張眉壽看著二人問。
“既安哥哥今日也帶了蟹粉酥,特地叫二姐來一同吃呢。”張延齡說話間,看向祝又樘,目光殷切地問:“既安哥哥,現在可以吃了么?”
察覺到小皇后投來的眼神,祝又樘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復才點頭。
又與張眉壽解釋道:“是鶴齡他們有心,非要等你不可。”
生怕小皇后又覺得他心術不正。
雖然,似乎當真不正。
張延齡與張鶴齡互看一眼,臉上皆有著短暫的疑惑。
先說他們二姐也極喜歡吃蟹粉酥,后又道“待人到齊了再吃也不晚”的人,難道不是朱家哥哥嗎?
他們確實有心,只不過是有心想要快一點將那蟹粉酥吃到嘴里,這才特地叫小廝請了二姐來。
張延齡要說話時,卻被張鶴齡扯到了一旁,去掀那雕花食盒的蓋子。
“……吃你的,別多嘴。”張鶴齡低聲偷偷囑咐道。
張延齡想要問一句“為什么”,可好勝心叫他沒能問出口。
哥哥一副已經知曉原因的模樣,他若是表現得什么都不知道,豈不顯得尤為蠢笨?
這可萬萬不行……
可究竟是為什么呢?
莫非朱家哥哥有意促進加深他們與二姐的姐弟情,好讓二姐多疼疼他們?
是了,定是如此。
朱家哥哥一貫都是這般為他們考慮。
張延齡頓時恍然了。
再看向“用心良苦”的朱家哥哥,張延齡的眼神中便又多了一份渴求。
真的好喜歡朱家哥哥啊。
若是朱家哥哥能做他們姐夫的話,那該有多好。
張延齡下意識地看向自家二姐。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外貌登對些。
這么一來,似乎是朱家哥哥吃虧了啊?
但鑒于沒有更好的選擇,也只能這樣了。
察覺到張延齡的異樣眼神,張眉壽微微蹙眉——這臭小子那種“便宜你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呵呵,有種就別閃躲啊!
張眉壽盯了張延齡一會兒,直到蟹粉酥送到眼前,才放過對方。
祝又樘瞧著這一幕,眼中笑意漸深。
這種真切又溫馨的日子,他陷進去,便不愿出來了。
“且去院子里練箭吧。”
待兩只蘿卜吃罷點心和冰鎮綠豆粥,坐在一旁吃茶的太子殿下遂開口說道。
兄弟二人下意識地往書房外看去。
午后的日頭雖比不上正午時那般灼人,卻也讓人不敢輕視。
那一輪驕陽掛在西方,似乎仍還透著囂張,張鶴齡盯著瞧了片刻,莫名就接收到了一種要被烤成蘿卜干的警告。
可朱家哥哥都不懼,他們怕得什么?
二人乖乖地去了院中。
可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想岔了。
因為,朱家哥哥并不陪同,只坐在書房內,遠遠看著他們。
午后的風灌入書房內,少年人手中持茶,好不閑適。
張延齡嘆了口氣。
好吧……怨怪是不可能的,就勉強安慰自己“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議親的時候,若曬得像那名喚清羽的隨從一般黑,還不得被小娘子嫌棄死”——
畢竟二姐這種性子的女孩子,多半是膚淺的,在夢想成真之前,可要好好護住朱家哥哥這張臉才好。
書房內,祝又樘問起了張眉嫻的病情。
作為外男,他本不該多加探聽,可因是清楚張眉壽并不會曲解忌諱,這才與她問起。
畢竟小皇后早已看穿了他將張家當作娘家的事實。
可小皇后不曾看透的是他的初衷。
“還是那副樣子,大夫換了又換,總不見起色。”張眉壽如實道:“但好在,近日也沒有要加重的跡象了。”
祝又樘聞言便道:“不如叫明大夫來瞧一瞧?”
此前,張家已經請了曾出手救治過張秋池的傅明來瞧過,但也無濟于事。
不得不說,張眉嫻這場風寒治下來,直是砸了不少人的招牌。
“若是方便的話,那便多謝公子了。”對于祝又樘的提議,張眉壽并未推辭。
旁的事情且罷了,可病痛之事,自是無甚好去猶豫的。
“自是方便的。”祝又樘當即便道:“明大夫此時就等在貴府外。”
張眉壽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