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池臉色微變,轉身就將張眉壽護住。
而在同一刻,阿荔已經一腳將對方踹出了一丈遠。
別說她阿荔欺負弱者,而是做乞丐就要有做乞丐的樣子,好好討錢就是了,伸手來抓她家姑娘一個小娘子干什么呢?
那被她當作了乞丐的人蜷縮在地上,捂著肚子痛叫起來。
此時,賭坊里的伙計忽然帶著兩名打手沖了出來,將那地上的人提了起來。
“三妹,是我啊!”
那人掙扎著朝張眉壽的方向喊道,聲音里帶著哭腔。
竟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因衣著邋遢,頭發在方才也散亂下來,遮住了大半面容,故而一時叫人看不清長相年紀。
阿荔微微瞪大了眼睛。
這竟是……張義齡?!
好么,她就說,哪里來的乞丐竟還胖乎乎地——
而此時,忽然又有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好侄女,我是你大伯!”
張眉壽聞言看了過去,只見是一位同樣狼狽,竟已顯老態的男人被一名打手抓住雙臂禁錮著,一雙有些凹陷發黑的眼睛盯著她的方向,目光里帶著渴求。
“好侄女,快借大伯一百兩銀子應一應急!”見她看過來,張彥連忙講道。
張眉壽將這父子二人的模樣看在眼中,忽地想起了前世他們攜手同逛妓館的荒唐過往。
果然,根子壞了的人,不管是什么境況,都不可能變得規矩起來。
即便沒有靠山,也沒有銀子,他們也總有法子百般作死。
“二妹,咱們走吧——”
張秋池的話剛落音,就聽那賭坊里的人問道:“你們是他們的親戚?若是的話,趁早拿了銀子出來贖人,若不然,十兩銀子一只手,他們連手帶腳可都不夠剁的!”
沒想到這父子倆還有這么富貴的親戚。
這些賭債都是白賺的,自然能追回多少是多少,相比之下,剁手什么的他們還嫌費勁麻煩呢。
此時,圍觀的百姓便多是朝著張眉壽兄妹二人看了過來,議論聲甚至起哄聲此起彼伏。
阿荔見狀,叉腰朝著那賭坊伙計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不成?我們姑娘公子,像是認得他們的嗎?手腳不夠剁,再挑了別的來剁就是了,渾身上下這么多地方,還怕不夠用?”
在這兒嚇唬誰呢!
張眉壽聞言險些失笑,也無欲多加理會,遂對阿荔講道:“走吧。”
他們是死是殘,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
剛趕來的少年恰巧聽到了阿荔那番話,又將張眉壽嘴角那一閃而過的淺淡笑意看在眼里,一時心中不禁浮起怒氣來。
陌生人尚且無法做到如此冷眼旁觀,更何況,那可是她的親大伯!
即便已經分族,可血緣在此,她怎么忍心?
以往,他只當她年幼嬌蠻,可如今看來,卻是心腸冷硬狠辣——枉虧當年那一道在湖州立功的圣旨下來,世人還當她菩薩心腸……如今看來,當真不能再虛偽了!
“我是來贖人的!”
因心中存了怒氣與不忿,此時少年開口,聲音便極大,似有意要讓張眉壽聽到一般。
張眉壽確實聽見了。
她與張秋池皆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個冤大頭這么闊綽——
待目光搜尋到說話之人,四目相對時,女孩子原本平靜的目光卻微微浮現了一層疑惑之色。
等等……此人看著有些眼熟,但一時又記不清在哪里見過。
一直緊緊盯著她的鄧譽,見狀直是氣得渾身發緊。
她……竟是根本沒認出他來?!
下一刻,卻見女孩子的目光轉向了他身旁的位置。
張眉妍亦在死死地看著張家兄妹離去的方向。
張眉壽眼中這才呈現出恍然之色。
說來奇怪,有些人單看,一下子不大能認得出來,可當同另一個人站在一處時,身份就忽然變得清晰了。
可,鄧譽是怎么做到又同張眉妍攪和到一起去的?
不管了,反正別來招惹她就成。
張眉壽頭也不回地離去。
見她態度這般輕飄飄,鄧譽莫名氣得更厲害了。
他讓小廝上前將贖人的銀子送到賭坊伙計手中,而后在眾人打量探索的目光下匆匆離去。
他在遠處找了家酒樓,將張眉妍三人帶入了二樓雅間之內。
“譽哥哥,今日多謝你了。”張眉妍垂淚道:“這銀子,我定會想法子還給你的。”
鄧譽身邊的小廝聽得想嘆氣。
他家公子都幫他們處理了多少爛賬了,回回都說還,可倒是至少拿出哪怕一文錢來,表一表誠意也好啊。
“鄧大哥,謝謝你。”張義齡眼眶也泛紅,朝著鄧譽講道:“日后鄧大哥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開口。”
小廝:“……”
沒有,真的沒有,這輩子都不可能有。
可這種要徹底黏上他家公子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鄧譽嘆了口氣。
“今日事出突然,關乎你與張伯父的安危,我不得不幫。可賭到底不該,賭坊之地,魚龍混雜,我想勸你們一句——這種地方,日后還是不要再去了。”
張眉妍咬了咬嘴唇,拿淚眼恨鐵不成鋼地看向父親和弟弟:“這樣的話,早同他們說了不下百遍了,可偏是不聽……”
“姐姐,鄧大哥,我日后再也不賭了,我只是怕父親出事,才跟了過去……”
張彥則靠在椅子里,低著頭不說話,看起來萎靡之極。
鄧譽在心中忍不住感慨。
曾經張家伯父也是進士出身,前途大好,誰能想到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
當年之事,真假內情他不清楚,可張眉妍同他說,乃是張巒與張敬聯手設下的圈套。
這話,他也不知真假,可今日張眉壽的態度,著實叫他覺得心寒。
不管真相如何,可做人不該如此冷血。
今日便是張巒父子遇到同樣之事,哪怕有過節在先,可他必然也會出手相助。
枉費那張家大公子近年來才名遠揚,功名在身不提,據說還得了多位富有才學之士青睞,如今看來,也是徒有其表罷了。
鄧譽在心中冷笑連連。
次日,是宋氏帶著女兒前往劉家“作客”的日子。
除了張眉嫻,身負混淆視線,打掩護重任的張眉壽自然也被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