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你可記得是什么時辰讓翠屏出的門?”
“記得……是辰時中!”
張眉箐答得極肯定。
她被禁足在房中,也沒旁的事情干,常是吃著東西盯著漏壺發呆。
因點心小食備得都不多,母親也不許她多吃,她便讓自己每一刻鐘吃上半塊兒,于是論起記時辰來,她可記得比誰都要精準。
張眉壽又看向阿福。
“翠屏是何時來送的點心?”
“應當是臨近巳時末。”
他當時雖沒看時辰,可大公子剛將那些點心擺進書房暗格中不久,便有仆人來喊公子去飯廳用飯。
而家中不管有無客人,開飯的時辰,一貫是午時中。
所以,他說翠屏巳時末送來了點心,只早不晚。
“也就是說,你從出門到回來,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張巒看向翠屏,沉聲問道:“去一趟五芳齋,步行來回,便是再加上你與那伙計閑談,至多也用不得一個時辰!”
翠屏臉色煞白似紙。
“中間至少那半個時辰,你去了哪里?”
張巒質疑的催問,讓她喘不過氣來。
“奴婢……奴婢……”
“快說!”紀氏在旁呵斥道。
“不說便罷了,視為主兇,拖下去鞭死了就是。”張眉壽顯得耐心被耗盡。
張巒在心底愕然了一下。
雖說女兒有主意是好事,他也很欣賞,可……小朱還在這兒呢,小姑娘家這么兇殘,會不會把人嚇跑?
要他說,這種東西,總該要成親后再展露出來,才比較合適些啊。
到時夫婿到手了,想跑也跑不了了,順便還能起到威懾夫婿的作用。
呃,這么想,對小朱會不會有些太殘忍了?
等等……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小朱此時瞧著他家蓁蓁,眼中竟有一絲笑意?
好,好,好……他明白了!
小朱雖然看起來貴氣又正派,可卻有著非同尋常的……好眼光!
果然是天作之合!
張巒徹底放心了。
“是!”阿荔這廂答應得極為響亮,又道:“奴婢這便去取那帶倒刺的鞭子來!”
說著,就要往外走。
眼見無人出言阻止,竟由著二姑娘這般草率地給她定罪,翠屏再也繃不住了,連連求道:“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都說!只是奴婢當真沒有害大公子之心!”
“廢話也太多了些!有這工夫,幾籮筐話怕也說完了!”阿荔氣道。
這樣的丫鬟,若是在愉院,根本過不了她阿荔這一關。
翠屏不敢反駁,即刻就道:“……奴婢之所以回來的晚了,是因在路上,遇見了……遇見了青梅。”
“青梅?哪個青梅?”張巒皺眉問道。
還竹馬呢。
宋氏與紀氏卻互看了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神情。
該不會是——
翠屏已經答道:“是從前伺候大姑娘的大丫鬟青梅……”
宋氏皺眉道:“是不是從前柳氏跟前的陪嫁婆子的女兒?”
翠屏心虛地點頭。
正是因此,她才不敢說出來。
“柳氏身邊心腹婆子的女兒——那婆子據說當年剛入府,就嫁了咱們府中的家仆。因此,算起來,青梅是咱們張家的家生子,所以出籍時,輪不到張彥他們來處置。”
宋氏對丈夫解釋道:“當初她是由我做主發賣了的。”
說著,看向身邊的趙姑姑。
趙姑姑適時開口道:“是賣給了熟識的人牙子,至于后來被賣去了哪里,卻是不知的。不成想,這些年她竟還在京城?”
翠屏垂首小聲說著:“……這幾年來,我也是頭一回見著她。她同我說,她如今在……在妓館中做丫頭,雖不光彩,卻也不拮據……她見了我,很是高興,硬拉著我去茶樓中吃茶敘舊。”
以往,青梅在府里做大丫鬟時,又仗著爹娘在柳氏面前得用,是何等心高氣傲,根本不曾將她們這些低等丫鬟放在眼中。
今時不同往日,她承認,她是起了幾分好奇心和顯擺的虛榮心……
“可我們只是吃了會兒茶!說些近況罷了!”翠屏緊張地道:“且多半是奴婢聽她說,至于府中的私事,奴婢是半個字都未有多說的!”
“你那點心買來給誰,也未提?”張眉壽問。
翠屏急忙搖頭,神情不似作偽。
“她根本沒問,奴婢自也不會主動多言!”
“況且,奴婢一直未有離開過茶桌,她便是想動手,又哪里有機會?”
她不認為此事與青梅有關。
又道:“青梅到底是被趕出去的,奴婢雖有些虛榮的小心思,但這點分寸和防備,也還是有的。”
張眉壽冷笑一聲。
“你若真有分寸,就不該與她同去吃茶。你怎也不想想,昔日你同她又無甚交情可言,她為何要請你去吃茶?難不成如今在妓館中做奴婢,還要到你跟前來炫說不成?”
還說什么‘很是高興地硬拉著去吃茶’——這什么青梅,該不是腦子壞了吧?
以往高高在上的一等丫鬟,最不愿的應當就是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吐露自己如今的艱難。
當然,除非她想借銀子。
可翠屏不過區區二等丫鬟罷了,身上根本無利可圖。青梅與其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倒還沒有在妓館里機靈些,跟那些姑娘恩客們討些賞來得快。
翠屏聞言,臉色紅白交加。
“奴婢,奴婢一時未想到那些……”
二姑娘之意,是說青梅接近她,根本就是另有所圖——指得是下毒之事,與青梅有關嗎?
“可是,那點心一直就在奴婢手邊,根本不曾動過,更別提是打開了!”
若但凡有一絲可疑之處,她也不會一直沒有懷疑青梅。
張巒擰眉。
照此說來,青梅似乎確實并不具備下毒的條件。
可青梅找上翠屏之事,正如蓁蓁所說,透著異樣。
且也太過巧合了些,不早不晚,就在翠屏買了點心要回來的路上——
事出反常必有因,一定還有什么是翠屏沒說完或是沒注意到的……
張巒正要再問些什么,卻忽然聽得身邊的少年開了口。
“未必要打開,才能有機會下毒。”
祝又樘說道。
張巒宋氏幾人聽得此言,皆是一怔。
不打開,要怎么下毒?
難道那毒粉,還能滲過一層層的油紙包裝不成?
這等推斷,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些。
一直沉默思索的張眉壽,眼中卻霎時間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