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石青長袍的少年負手而立,站在堂外一叢微微泛黃的芭蕉旁,不遠處立著一名藍衣隨從。
少年氣質不凡,清貴而出塵,讓人望之便移不開視線。
張巒微微皺了眉。
“既安?”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邊出聲喚道。
少年聞聲,有些意外地轉身望向他,遂笑著點頭道:“張伯父。”
太子殿下在心底嘆了口氣。
還真是不巧啊……
“怎么這么巧?”張巒的想法是相反的。
他覺得太巧了些。
“你可是來求見程大人的?”張巒又問。
祝又樘如實點頭。
畢竟他此時就在衙門后堂內,也總不好說自己是來散步的。
“可是為了池兒的案子。”張巒雖是在問,語氣里卻沒有疑問。
這幾日,既安為了池兒的事情也沒少操心,昨日才去過張家同他長談過一場,據說還派人暗下在查線索。
只是……他總覺得既安越過他,獨自來找程大人,這行為略有些奇怪——
畢竟,若沒有他從中引見的話,公務繁忙的程大人怎么可能會隨隨便便見人?
“方才我已同程大人問罷了這兩日的進展,咱們回去說便是。”
張巒這句話剛落音,就忽然聽得一陣腳步聲自背后傳來。
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只見程大人腳下生風一般,手中還提著袍角,帶著幾名官差衙役正往此處趕來。
張巒愕然了一下。
……程大人這么著急,應當另有其事吧?
“張大人怎么……”程然瞧見了他,不禁也有些意外。
張巒頓時心領神會——程大人這是嫌他走得慢,還未離開衙門。
“程大人這般著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覺間,張巒已有了試探的心思。
程然的眼神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祝又樘的方向,一改方才的急色,忽然無奈苦笑搖頭。
太子殿下默默無言。
程大人又要開始演了,可他莫名覺得十分沒底。
他總覺得,程大人演一次,他離暴露身份就更近了一步。
那邊,程然已經開口:“說來不怕張大人笑話,我那內子一把年紀了還脾氣甚大,今早同我拌了兩句嘴,方才竟氣得要回娘家……我剛聽聞此事,正要去追呢!你說真要任由她回了娘家,豈不是丟人現眼?”
這說法應當是合情合理,沒有紕漏吧?
張巒這才恍然。
怪不得方才那官差神色匆匆,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就說,單憑既安,怎么可能會讓程大人這般急著主動來見……須得知道,便是他,也是被請去書房見程大人來著。
還好是這樣,要不然他只怕要懷疑人生了。
“夫妻間吵嘴,乃是常事,哪里有什么好笑話的。”張巒以過來人的語氣連忙說道:“既如此,程大人還是快快去追吧,遲了只怕趕不上。”
他記得劉夫人的娘家似乎并不在京城,這一走可不得了。
方才還很滿意自己此次臨場反應和演技的程然,聞言怔了怔。
旋即也只有點頭:“……那本官就先失陪了。”
張巒忙抬手揖禮,生怕耽誤了程大人。
程然帶著下屬快步離去。
在經過太子殿下身邊時,程大人硬著頭皮投去了倍覺慚愧的眼神。
是臣……不爭氣。
太子殿下緩緩看向遠處房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日后若無必要,在外他還是少同程大人接觸為妙。
程大人很快出了衙門。
官差神色復雜地問道:“大人,咱們去哪兒?”
程然:……
呵呵,他怎么知道?
天知道,他還有多少公務等著處理!
不如從后門偷偷回去吧?
程大人正要付諸行動時,忽然聽得一道吃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大人怎么還沒動身?!”
張巒帶著祝又樘走了出來。
程然氣得想跺腳。
這張大人也真奇怪,該快的時候慢吞吞地走,該慢的時候他倒是比誰都快!
“可是不曾備下馬車?”張巒忙問道。
程大人一家住在京衙內,除衙門中的公物之外,自家用的馬車許是只有一輛,眼下應當是被劉夫人用了——
“阿祥,送程大人!”
張巒當機立斷地向自家馬車旁的阿祥吩咐道。
“是。”阿祥應下來,就要請程大人上車。
程大人臉皮兒抖了抖。
……這是要送他去哪兒?
“不必不必……”程然連連搖頭。
蒼天,怎么沒人告訴過他演個戲竟然這么難?
“程大人何須如此客氣見外,眼下當務之急是將程夫人盡早追回來……”張巒恐旁人聽了去,在程然耳邊小聲說著,而后不容拒絕地將人推上了馬車。
程大人急得頭暈眼花,生怕阿祥下一瞬就要趕起馬車,遂連忙補救道:“多謝張大人了!只是……不如還是讓我這手下來趕車吧!”
張巒聞言,也不堅持,便讓阿祥將馬車交給了那名官差。
官差當即駛動馬車,車輪滾滾,揚塵而去。
程大人坐在馬車里,凌亂卻逐漸麻木。
不愧是他器重的下屬,為了看起來更逼真些,說是將馬車趕得飛快也不為過。
直至途徑鬧市附近,馬車才漸漸慢了下來。
程大人心累地掀開馬車簾,往外看去。
他只想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馬車恰巧經過一家藥堂附近。
藥堂前,一位年輕人剛從堂內出來,手中提著幾包藥。
程然微微瞇了瞇眼睛。
這年輕人看著……怎么那么像張大人身邊常帶著的那個?
莫不是張家有人生病了?
范九離開藥堂,上了馬車,一路出了東長安街。
最后,馬車在總鋪胡同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外停了下來。
范九下了馬車,進了客棧,直奔著二樓而去。
晚間,張巒躺在床上同妻子說話。
“今日同既安走后,我本是打算去同張彥談一談的……我原本想,許能從他嘴里套出些什么話來也說不定。”
“程大人不是說張彥父子都沒有什么嫌疑?”宋氏問。
在青梅的指認之下,先有鄧譽當堂作證張眉妍從未出過莊子。
而當晚,程然便命人連夜傳喚了張彥和張義齡,前來衙門問話。
只是,二人的答話,堪稱令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