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藥,平日里都是從哪家藥鋪抓回來的?”
“沒有只去哪一家,保和堂、云記藥鋪、還有一些小藥販,都是有過的。”
眼下,張眉妍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謹慎。
官差離去之后,已是午后申時末。
張眉妍細細地捋過所有的可能,先回到房間重新凈了面,才回到前堂。
柳荀仍等在那里,見她來,忙問道:“妍兒,如何?那些官差,可有為難你?”
張眉妍淡然搖頭。
“不打緊,不外乎是因遲遲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又搜了一遍而已。”
柳荀微微松了口氣。
想來也對,若真是有了什么證據,外甥女此時應當也不能好好地站在這里,還擺著冷淡的臭臉同他說話了。
“方才我同舅舅說的話,舅舅可考慮好了?”張眉妍問道。
“……”柳荀顯然猶豫了一下。
“舅舅若不愿意,也無妨,我再尋旁人就是了。”張眉妍以退為進地說道:“同樣的好處許出去,想來應當有的是人樂意去做吧。”
她賭得就是她這個舅舅天性好賭、敢賭。
果然,柳荀連忙笑著搖頭:“什么好處不好處的……妍兒說這話,豈不太看輕你舅舅了?”
現在談什么好處,要什么銀子,都是蠢人才會干的事情。
若他真插手了此事,來日便等同是抓住了這外甥女的一個把柄,到時多少好處討不來?
真到了那個時候,她貴為鄧家嫡妻,難道還敢同他區區一個沒落戶魚死網破?
且他也會懂得分寸,來日方長,盡量不將人惹急,且慢慢地浸著就是了。
“如此說來,舅舅是答應了?”
“你既喊我一聲舅舅,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你方才所說的法子,我還須回去仔細想想,可別再有什么疏漏才好。”
畢竟說得再好,此事的風險擺在這里,他也怕自己一時有想不透的地方,再拿錯了主意。
所以,不如先拖著,回去再多考慮幾日。
張眉妍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冷笑著道:“我倒沒想到舅舅竟這般謹小慎微,這計策我是反復想過的,只要舅舅照做,便不會出什么差池。”
又道:“且我等不了這么久,舅舅若要做,便須盡快去做。若不愿做,只當今日未曾來過就是,我也無意強求。”
柳荀暗暗皺眉。
許久后,到底是點了頭。
官差們回到京衙之時,夕陽已墜入西山。
為首的官差,將搜查時從張眉妍那里問出來的話,及對方態度皆復述了一遍。
祝又樘使人請了傅大夫過來。
“這些藥材,皆是極尋常普通的藥。也確實同藥方所寫對得上,并無出入。”傅大夫查看了那十余包藥材之后,肯定地說道。
祝又樘問:“可知是拿來治何病的藥?”
不過,說句不相干的話……傅大夫那花白的發髻,梳得未免太亮了些,且不知是抹了什么東西,竟還香氣撲鼻。
“應當是拿來作活血祛濕之用,于風濕和外傷皆有益處。”傅大夫的語氣就同他今日的裝扮一樣嚴謹到一絲不茍。
“如此說來,似乎也并無異常之處……”程然低聲思索著說道。
方才聽下屬的回稟,他還覺得疑點頗多,可如今這條線索,似乎又斷了。
但依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他又不禁覺得一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這些普普通通的藥,能藏有什么玄機?
等等……
是了……藥!
程大人腦中轟鳴一聲,頓時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不管這猜測是真是假,可他這腦袋,未免太過分好使了吧!
總算能在殿下面前露一手了!
程大人措辭一番,正要開口,卻聽少年的聲音在自己前面響起。
“若是在這些藥里,再有一味雪上一枝蒿,添得是添不得?”
太子殿下向傅大夫問道。
程大人赫然瞪大眼睛——殿下……怎么將他想說的話,給說出來了!
四目相對,太子殿下莫名領會到了程大人的心思,一時有些無奈。
實則,他本是等了好一會兒,久等不到程大人說話,又見程大人急得拍頭,這才開了口。
程然也詭異地接收到了太子殿下眼神中的深意——這種‘給過他機會了’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且殿下開口時如此平靜,莫非是……早就猜到了這上頭?
程大人越是回想,便越是覺得極有可能。
傅大夫聞聽此言,臉色微微一變,仔細想了想,遂頗覺心驚地道:“倒無不可……雪上一枝蒿,本也是一味藥,且有止痛活血祛風之效。與這藥方上所列藥材之藥性,倒是十分相輔!”
四下靜了靜。
程然望著眼前攤開的一包包藥材,道:“若將每一副藥中的雪上一枝蒿皆挑揀出來,積少成多……謀人性命又豈在話下!”
同樣是藥鋪中便能買來的毒藥,若換作砒霜,無疑太過容易暴露。
這藥名相對生僻許多,且可分多次買、從不同的藥鋪和藥販手中買,摻在尋常藥材內,以抓藥治病為幌子……根本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若此猜測為實,足可見此人必是為此圖謀已久。
這可比臨時起意,來得要可怕得多。
“可惜只是猜測,沒有證據——這些藥,少了雪上一枝蒿,也并非不可用。”傅大夫嘆氣道。
“至少如今有了極有用的線索,可先去她所說的那幾家藥鋪仔細查問。”祝又樘看向程然說道。
雖說時間間隔久,又非是固定哪一家藥鋪,查到最后可能只是徒勞,但依著規矩,還是要去查的。
且在查問的過程中,未必找不到一絲有用的線索。
程然點頭。
殿下說得對,至少眼下離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祝又樘離開京衙之后,本想再去一趟張家,將這個進展告知小皇后和張伯父。
可抬眼一看,天色已是大暗。
此時再去,只怕要耽誤了回宮的時辰。若走得太急,興許又要惹張伯父疑心。
不如明早再去。
祝又樘回到東宮之后,便使人召來了清羽和于定波到跟前問話。
待看到二人的那一刻,太子殿下有著明顯的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