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妍見到他出來,心底松了口氣,唇邊立即掛上了笑意。
“譽哥哥,你來了。”
她上前兩步,眼神中有欣喜,又有著恰到好處的矜持。
鄧譽看著她。
這是從她被卷入張大公子這件案子之后,二人第一次相見——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忽然有了同以往不一樣的感受。
“譽哥哥,你怎瘦了這么多?”張眉妍滿眼關切愧疚,旋即低聲自責道:“定都是為了我的事情……”
鄧譽未有接這話,只在心底莫名疲累地嘆了口氣,后開口說道:“我聽聞張家公子的案子,有人前去官府投案招認了。”
這件事情鄧家既然插了手,自會格外留意消息。
張眉妍連忙點頭。
她笑著說道:“我急著趕來,就是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譽哥哥,多謝你那時替我出面作證,讓我有機會洗脫嫌疑。”
鄧譽笑了笑,卻像是在苦笑。
他做這個證,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這幾日甚至常忍不住想,究竟是對是錯,值得還是不值得。
他本不該有動搖,可從父親到母親,再到外面的流言蜚語,甚至是這樁突如其來的親事……這些過于沉重的東西忽然壓在他一人身上,他實在是透不過氣。
好在……如今結果是好的。
至少他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證明了他是對的。
若是這中間再出了什么變故,他當真不知道要如何堅持下去。
“沒事就好。”鄧譽看著她,道:“如今真相大白,兇手伏法,便是再有人想為難你,卻也找不到借口了。”
張眉妍聽到這里,眼中卻浮現出擔憂之色。
“話雖如此,可程大人不知為何并未當堂定那兇手之罪……她分明已經招認,白記茶樓的伙計也來認罷了人……”
鄧譽一時沒說話。
這位程大人的辦案作風如何,他便也不予置評了。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著急,耐心等著就是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定論的。”
“可我擔心……”張眉妍低下頭,低聲道:“人人都說,我二叔他在朝中交友甚廣,我是不敢細想和胡亂揣測的……但這案子一日不了結,我心中就始終難安。”
鄧譽微微皺眉。
他聽懂了張眉妍的意思。
同樣的擔憂他先前也曾有過。
但是,與當初那青梅的指認不同,如今案子已進展到了這般地步,想必也不是張家能夠輕易顛倒黑白的了吧?
且他認為,張家人不笨,不至于分不清眼下的局勢,事到如今還執意非要污蔑妍兒妹妹一家不可。
此時,他只見抬起頭來的張眉妍淚眼婆娑,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鄧譽靜靜等著她開口。
見他這幅模樣,張眉妍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以往的他,待她也稱不上多么親近,但她能感覺得到,那是守禮。
可眼下,她總覺得他身上似乎隱隱透著疏離……
不管這直覺是對是錯,放在往常,這種時候,她最該做的是以退為進,做出不叫他為難的模樣——
但是如今她沒有時間去耗,這最后一步對她而言至關重要。
于是,她只能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我想著……鄧伯父在京中也有許多相熟的大人,能不能想想法子,盡快將案子定下來……”
鄧譽眼底神情微凝。
“你是想讓我父親在此時插手此事?”
他語氣半點也不凌厲,可卻叫張眉妍心底一緊。
她頓時紅了眼睛,似受到了誤解和驚嚇。
“譽哥哥你誤會了……當日將鄧伯父牽扯進去,讓鄧家遭受了許多議論,我已是愧疚難當,我……我只是想趁早了結此事,也好讓那些對鄧家不利的謠言不攻自破。”
見她委屈至此,鄧譽眼底一軟,緊攥的拳也逐漸松開。
“你別哭,我并無他意。”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多疑敏感,可能是近來實在太累了。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如今案情已經明朗,已無必要再刻意去做些什么,如此反倒顯得我們心虛,萬一弄巧成拙才是麻煩。”他還算清醒地說道。
見張眉妍還想再說,他又安慰道:“我知道,你近來擔驚受怕,難免會胡思亂想——別怕,此事很快就會過去了。”
張眉妍低著頭不說話,心底卻是嘲諷不已。
這就是當初同她保證,會替她處理好此事,讓她回去之后安心照料父親的人說出的話嗎?
可這六七日間,他到底為她做了什么?
端看這幅形容,恐怕只是呆在家中忐忑不安,后悔當日替她出頭,甚至是同家人置氣吧?
如今,更是連她這點微不足道的請求都不肯應允——
呵呵,看來她自幼便認定了的絕好夫婿,也不過如此。
張眉妍焦躁之余,正思量著要如何應對時,又聽頭頂那道聲音說道:“如今外面流言正熾,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我日后若無必要,還是暫時少見為妙。”
他倒想同她說一說對這門親事的看法,可那樣傷她自尊、也無法向世人交待的話,還是沉在心底吧。
張眉妍雙手顫顫。
他這是何意?
然而此時,她忽然聽得一陣整齊有素的腳步聲在朝著此處靠近。
鄧譽與她同時抬起頭舉目去看,卻見是一行約十人余的官差,快步走了過來。
城中巡邏是五城兵馬司的職責,這些官差出現在這里,必然是有目的在——
鄧譽還來不及細想,就清楚地看到那些官差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腳步。
他臉上有著一刻的掛不住。
畢竟他和張眉妍是私下見面,這情形難免有些尷尬。
為首官差仍是紀琤,他看了一眼鄧譽,適才看向張眉妍,卻是道:“張氏,我等奉程大人之命,前來傳喚你至京衙問話。”
張眉妍臉色早已大變。
果然,官府的人一直都在暗中留意她的動靜去向。
可是……問話
兇手都已投案了,據說早已退了堂,如今又忽然傳喚她作何?!
不……未必是她想得那樣,興許只是結案前的例行公事,只要她謹慎應對,定不會出紕漏的。
“既是程大人之意,那勞官爺帶路便是。”她盡量作出鎮定的模樣。
可誰知,那官差緊接著,又看向了鄧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