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送?你同那別院中的人鬧至這般地步,你以為還送得進去嗎?”
卷碧隱約意識到了什么,頃刻間周身一涼。
“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不該學的倒是學了個十足……可你算個什么東西?”宴真看著她,聲音里似結了冰一般:“誰準你,同那別院中人起爭執了?”
卷碧聲音發顫地解釋道:“奴……奴婢當時一心想進去探聽情況……固然是心急了些,卻是真心為了縣主著想……還望縣主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兒上,饒了奴婢這一回!”
縣主自容貌被毀之后,性情愈發暴戾,院子里原來的丫鬟早不知換了幾遭……只她一個,憑著眼皮活,還算懂得討縣主歡心,才能一直留在這里。
此時,她不由極后悔自己今日的立功心切,和近年來的得意忘形。
“輕易饒了你,你只怕難長記性。”宴真的語氣忽然輕了許多,聲音里俱是仁慈:“便罰二十鞭就是。”
卷碧身形一僵,卻很快地叩下頭去:“奴婢領罰。”
同其他丫鬟相比之下,這懲罰,確是輕了太多。
此時,宴真忽然站起身,對身側立著的婆子說道:“取鞭子來,我親自動手——”
說話間,眼中含著猙獰的笑意。
卷碧臉色頓時更白了幾分。
其余丫鬟個個噤若寒蟬,神情連一絲變動都不敢有。
不多時,便有極凄慘的哭喊求饒聲傳出院墻外,令路過的下人紛紛變色。
此時,張眉壽剛來至田氏的住處內。
田氏要去沏茶,卻被張眉壽出聲攔住:“不必麻煩了,我是吃了一肚子茶過來的。”
田氏便放下茶壺,笑著問道:“姑娘莫不是去茶樓了?”
“倒不是。”
張眉壽未有同她細說什么,只道:“我此次來,是有一事想問一問嬸子。”
聽著這話,田氏便有些緊張。
該不是又出什么差池了?
“嬸子可認得當今太子生母,云妃李氏?”
張眉壽直截了當地問,后細細留意著田氏的神情變化。
田氏卻并無太多異樣的表情,只微微皺眉,顯得頗為困惑,而后便搖了頭。
“并不相識,在入京之前,便是聽聞都不曾有過——不知姑娘為何忽然這么問?”
“倒也沒什么,只是偶然之下見過一次,而她同嬸子原本的長相極為相似,我心下覺得有些奇怪,便來問一問而已。”
“極為相似……?”
田氏微微一愣。
張眉壽點頭,看著她道:“當真極像,我起初甚至將她錯認成了嬸子。”
此時,忽有一陣“咕咚咕咚”的翻騰聲響起,并著阿荔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田嬸子,這藥煮開了——”
田氏聞言,連忙轉身走了出去。
堂外廊下,小爐上的藥罐被滾開的藥汁頂得微微晃動著,棕黃色的藥沫溢得到處都是。
田氏當即取了濕布巾,將藥罐蓋錯開了縫隙,又彎腰將爐火封上。
可握著濕布巾的手,卻是微微顫抖著,似是指尖都在發麻。
張眉壽抬腳走了出來,看著那藥罐,問道:“嬸子熬的什么藥?”
“是替大公子配的。”田氏未有回過頭,極勉強地笑著說道:“配了不知多少幅了,皆是白費力氣罷了。”
張眉壽看她一眼。
“事在人為,盡力便好。”
“姑娘說得對。”田氏抬手,擦了擦泛起淚光的眼角。
張眉壽見狀,也未再多留,交待了幾句,便帶著阿荔離去了。
將自家姑娘扶上馬車之后,阿荔依照慣例,瞪了棉花一眼。
棉花皺皺眉,到底沒忍住問道:“你為何總瞪我?”
他近來似乎也沒干什么招惹她的事情吧?
阿荔磨了磨牙:“……”
為何瞪他?
哼——還不是因為打不過!
阿荔未作聲,只又狠狠瞪了一眼,復才上了馬車去。
途徑長街附近時,阿荔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問道:“姑娘,前頭便是您愛吃的蟹粉酥鋪子,可要去買些來?”
張眉壽本想說“不必了”,然而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也好。”
阿荔忙歡喜地道:“那姑娘在馬車里稍坐坐,奴婢去去便回!”
姑娘能樂意多吃些東西,她也是高興的。
阿荔跳下馬車,極快地走遠了。
棉花盯著她的背影瞧,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而此時,背后的車廂里,忽然傳出了女孩子的聲音。
“棉花,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一問你——”
“姑娘請講。”
“阿荔今年似乎也有十五了,母親同我說,也是時候替她多留意些了。”
棉花愣了愣。
旋即,又聽那道極悅耳的聲音問道:“依你看,府中的家仆小廝,哪個最可靠?”
棉花好一會兒才答道:“小人平日里同他們并無太多往來,如此大事,倒不敢亂出主意。”
張眉壽笑了笑。
“無妨,我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我待使人慢慢物色就是。”
隨后,馬車中就再無聲音傳出。
再待半盞茶的功夫,阿荔提著蟹粉酥趕了回來。
“姑娘,剛出鍋的,還熱著呢!”
張眉壽瞧著身邊咧嘴笑著的丫頭,忽而有些感慨。
她家阿荔,最是聰慧能干,奈何卻是個死心眼兒,兩輩子眼里都只能裝下那一團棉花。
若是硬搶,她倒也能給搶得過來,可惱人的是,的這世間唯獨人心不易勉強。
上輩子,阿荔在太子府中遇到棉花時,棉花等同已有家室,雖是稀里糊涂一團亂麻,卻到底是晚了。
故而,阿荔至死也未能說出口。
至于棉花,他向來守規矩,那般情形下,也不曾表露出什么。
這一世,倒是來得及,只是她在一旁瞧了許久,卻也沒瞧出棉花的心意來。
今日她同他說這些,便是試一試他,若他當真無意,她便得另想法子叫阿荔趁早死心才好。
若是有意,卻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他,還須看他日后表現如何,等她這個做姑娘的滿意了,才算過關。
總而言之,她家阿荔這一回,說什么都得活得自在如意些才行。
張眉壽忽然抬手,揉了揉阿荔的腦袋。
馬車一路平穩,回到了小時雍坊內。
張眉壽剛回到愉院,便察覺到了四下異樣的氣氛。
“可是出什么事了?”阿荔敏銳地向阿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