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她和母親也跟著勸,外祖父便‘勉為其難’地留下了。
說定了待來年宋福瑜成親之前,再帶著有意前去賀喜并探親的她家母親一道兒回蘇州去。
“如今已過了午時,外祖父若要拜神上香,為何不明日一早再去?”
待在海棠居內見著了宋老爺子,張眉壽行禮之后,笑著問道。
宋成明擱下茶盞,笑得一臉慈和:“倒不是特地為了去求神,只不過是來了京城許久,還不曾去過這聲名遠播的大永昌寺。左右閑來無事,便想著去瞧一瞧罷了。”
他銀子多的花不完,兒女雙全且和睦,三個孫子有兩個已經把媳婦定下來了,為宋家開枝散葉就在眼前——試問,他還有什么好去求神的呢?
做人不能太貪心。
若真要求,來日就去哪個求姻緣靈驗的寺廟里,給外孫女求一個如意郎君好了。
宋老爺子這般琢磨著,眼前忽然就閃過一張少年的臉龐。
南家的那個五公子,曾跟著其父登門數次,他瞧著倒是順眼的。
南文升南將軍的名聲,他也是聽聞過的,總而言之,這家人的家風也頗正。
待得了空,可得好好地同女兒說一說才好。
一行人剛出張家大門,正要上馬車時,只見得徐永寧帶著一群仆人快步走了過來,仆人手中提著不少東西。
“張大太太,宋老太爺。”
徐永寧笑著上前施禮。
又對張眉壽笑笑:“張妹妹——”
宋老爺子頷首。
這個也不錯,身為世家子,卻難得的沒有什么臭架子,待人真誠有禮。
但壞就壞在門第太高,暫且就不考慮了。
宋氏笑著問:“不知徐二公子這是要去何處?”
“聽聞張大哥近來身體不適,我特來看一看——本想早些過來的,因被瑣事絆住了腳,這才來的遲了些。”
實則,他是親自上街挑選補品禮物去了,因選的太細致,一時忘了時辰。
眼見張眉壽這是要出門,徐永寧不由在心底暗嘆一聲——為何每次總會遲上一步?
“徐二公子客氣了,池兒他只是染了些風寒罷了,本是不值一提的。”宋氏笑著道。
但既是人都到家門口了,也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便使了仆人,請徐永寧入府吃茶。
徐永寧看了張眉壽一眼,對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跟著仆人進了張家大門。
一路被帶到張秋池院中,徐永寧默默嘆氣。
而此時,一道黑影忽然從眼前閃過,他還未來得反應,頭頂上就被啄了一下。
“什么東西!”
徐永寧嚇了一跳,捂著腦袋連忙后退。
“徐二公子!”
小廝阿福連忙上前來,賠禮道:“那是我家公子養的一只鷯哥兒,請徐二公子見諒——不知徐二公子可傷到哪里了?是否要請郎中來瞧瞧”
大壯這只鳥腦子似乎不太好使,一見著長得好看些的少年,就有些敵意……似乎是生怕別人搶了他家公子風頭似地。
當然,這只是他的猜測,畢竟大壯也啄過一次王家公子呢。
“無妨……”徐永寧冷靜下來,勉強笑了笑:“大壯是吧?我曾是見過的。”
阿福忙笑著點頭,將人請入堂中。
徐永寧又嘆了口氣。
為何越來越覺得不順,難道他與張妹妹之間,當真沒有緣分嗎?
宋氏一行人來至大永昌寺前,先后下了馬車。
“老太爺,大姑奶奶,表姑娘。”
寺門前,兩道等在那里的人影走了過來行禮。
行禮的中年男人正是幫宋氏打理漆器鋪的掌柜,姓房,今年四十歲上下。
其身旁跟著的少年,張眉壽也不陌生,正是如今在房掌柜手下做事的十一。
十一單獨向張眉壽又行了一禮。
張眉壽點了點頭。
路上,張眉壽才知是自家外祖父出門之前,便差人與房掌柜提早說好了在此處見面。
房掌柜夫妻二人,本都是宋家的奴仆,房掌柜更是自幼跟在宋老爺子身邊學習經商之道,頗得宋老爺子信任看重。
一行人邊走邊說著。
雖是午后,可大約是因今日難得天氣晴暖,加之要近了年關,此時寺中也并不算冷清。
幾人先去前殿上了香,宋氏才帶著老父親在寺中四下轉了轉。
大永昌寺極大,寺內建筑眾多,宋氏怕父親累著,便只挑了景色好或熱鬧的去處。
“此處是羅漢殿。”
房掌柜指著前方,向宋老太爺說道。
宋老太爺微笑頷首,道:“聽聞這大永昌寺是由當今大國師命人督造的——這般看來,布局上確與天門山寺頗有些神似。”
他自也知曉,大國師繼曉曾在天門山寺修行過。
“父親去過天門山寺?”宋氏隨口問道。
“年輕時去過兩次。”宋老太爺回憶著道:“是個極有靈氣的地方,確非尋常寺廟可比。”
幾人邊說話,邊向羅漢殿中走去。
方才在幾座殿內被香火熏了眼睛,張眉壽便未有跟進去,而是帶著阿荔在殿外等著。
隔著漢白玉雕蓮花紋石欄,一道從殿前經過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個面白無須的男子,身穿棉布夾袍,衣著與樣貌俱是普通,并無甚起眼之處。
可落在張眉壽眼中,卻極不同。
對方步伐刻意放緩,步子卻仍走的極規正,一步步像是拿尺子量過一般,且走路時頭部微微前傾——那應是常年垂首行走養成的習慣。
這是個太監——
張眉壽幾乎是篤定地想著。
但太監出現在大永昌寺,也無甚稀奇的。大永昌寺本就極得宮中貴人們青睞,若哪宮的娘娘主子不便時常出宮,使喚個太監宮女出來捐些香油錢,也是常有的。
只因她前世在宮里呆的久了,有意無意,總會去多留意些這類人罷了。
只是,此處已是最靠后的羅漢殿,再往后便是香客甚少踏足的寺廟后院了——這太監去哪里作何?
張眉壽心下微有疑惑,卻也未過分深想。
到底在這寺中隨便走一走也沒什么。
而此時,剛從羅漢殿中走出來的房掌柜,卻是輕輕“嘶”了口氣。
張眉壽下意識地回頭,朝他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