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陛下,東宮前來傳話……說是太子殿下有意求見陛下。”
昭豐帝聞言忙道:“準了。”
早知會有今日局面,他昨日就該準了太子的求見才對。
昭豐帝沒什么原則地后悔起來。
很快,張鶴齡和張延齡二人便被帶了過來。
二人入得殿內行禮,抬頭瞧見張眉壽,皆齊齊松了口氣。
二姐果真安然無恙,如此他們就放心了——畢竟二姐極少進宮,相對而言這宮里可是他們的地盤兒,若二姐在他們的地盤兒上出了差池,他們實在無法向家中交待。
張眉壽莫名讀懂了二人眼中之意,無奈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在宮里呆了些時日,竟還呆出責任感來了。
“朕且問你們,你們私下,同六皇子可有往來沒有?”昭豐帝看著二人,語氣和藹地問道。
但問話的方式,仍是極有技巧性的。
張鶴齡答道:“回皇上,小人們與六皇子偶有些往來。”
張延齡則略顯不好意思地道:“……六皇子偶爾會給小人們送些吃食。”
都到這個時候了,該說什么他們自然清楚。
昭豐帝眉心微動,又問:“六皇子最近一次命人給你們送吃食,你們可還記得是何時?”
張眉壽微微斂目。
皇上這話里話外,皆藏著試探在。
就在方才太監去請人的時候,六皇子又透露出了一些細節——那日他給鶴齡延齡送海棠糕時,不曾假手于內監,甚至內監不知此事。
如此一來,才能解釋通許多事情。
可皇上此時問話時,問的是最近一次‘命人’去送吃食。
即便有太醫們作證靜妃不曾教唆過六皇子什么,可皇上仍對六皇子的話存有疑心——
張鶴齡和張延齡各自琢磨了片刻,其間并無眼神交流。
他們向來謹記,在皇上面前說話,不僅不能交頭接耳,更不可互相使眼色。
“最近一次給小人們送吃食,應是六皇子出事那日的清早。”張延齡說道。
“哦?”昭豐帝眼中似有審視。
“但那日六皇子是親自提著食盒,給小人們送去丹房的。”張鶴齡敏銳地捕捉到重點,面上仍是一派實誠的模樣:“……小人還記得,那日的點心是海棠糕。”
昭豐帝眼神微緩。
緊接著,卻又問道:“你們可知,六皇子當日之所以中毒,便是因為吃了那道海棠糕?”
張鶴齡和張延齡沒有猶豫,齊齊垂首答道:“小人知道。”
“你們既是吃過之后無恙,便該疑心這道點心并非是在東宮之內被下的毒——如此重要的線索,當初為何不曾言明?”
昭豐帝問著問著,只覺得這一通話被自己問得妙極了。
簡直是思路清晰,層層遞進,縝密之極,天衣無縫。
呵呵,謝御史若在此處,便該意識到——這已經不單單是模仿,而是超越。
“小人們也曾想過要稟明陛下,只是苦于沒有證據能證明此事。”
張鶴齡低聲答道:“那日六皇子給小人們送點心時,是悄悄送去的,小人們也是避開其他人吃下去的,且吃得一干二凈……因此,既無證據,也無證人。”
昭豐帝這才了然。
如此之下,若是貿然言明,沒人信不提,只怕還要染上刻意做假證的嫌疑。
沒敢說出口,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他們張家人與太子向來來往甚密,未必不是提前通了信!”寧貴妃神情已顯慌亂。
“張家與太子提前通了信,誰又同z兒通了信?”昭豐帝未有看她,而是看向帳內的孩子。
哎,愛妃想替自己解釋,也該想些高明的說法出來。
這個時候,已不是能閉著眼睛聽她胡謅的時候了。
是非對錯,他先要分辨清楚了,才能決定要不要再縱著她。
此次之事,與以往皆不同。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相信當真是愛妃所為——
此時,太監入殿通傳:“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宣進來。”
片刻,一名少年帶著內監走了進來。
身形頎長挺拔的少年,裹挾著清冽寒氣而來,身披鴉青色氅衣,愈發襯得人面如冠玉,清貴無雙。
“兒臣參見父皇。”
少年抬手行禮。
昭豐帝點了點頭,將人打量了一番。
太子依舊穩得不行,半點都看不出被生活磋磨的痕跡。
不錯,有他當年身為廢太子時的幾分風采。
昭豐帝有心想問一句關于方才地動之事,可到底沒急著開這個口。
寧貴妃微微繃緊下頜,看向少年,強忍不甘,勉強行了一禮:“太子殿下。”
“寧貴妃娘娘。”
少年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屏風旁的女孩子身上。
張眉壽隨著眾人屈膝向他行禮。
待直起身時,二人目光相接了一瞬。
“皇上……”寧貴妃心急著要為自己開脫,可剛張口,卻見昭豐帝抬起手,阻止了她說下去。
“待朕問到時,愛妃再答話不遲。”
寧貴妃臉色變幻,手心里一片濕黏。
“太子此時來見朕,所為何事?”昭豐帝并未提及其它,只不露聲色地問道。
他下意識地只當太子會借地動之事來說些什么。
不料,卻聽對方講道:“是有一人,想親自交由父皇處置。”
“什么人?”昭豐帝心底疑竇叢生。
什么人竟須得他親自來處置?
“此人親口招認,六弟所中之毒,是由他出宮采買而來。”祝又樘講道。
“什么?”昭豐帝神色一緊:“此人眼下在何處?”
祝又樘向身邊內監吩咐道:“將人帶過來。”
太監應下,緩緩退了出去。
寧貴妃后背發冷,看向身邊的嬤嬤,眼中似有質問之意。
為了防止出差池,采買毒藥的人,不是早該處置干凈了嗎,怎么還會留到現在,且被太子捉住把柄?!
嬤嬤動作極輕微地搖了搖頭,示意寧貴妃先不必慌張。
此事是她親自經的手。
她猜測,應當是太子的計謀。
得了她的眼神,寧貴妃心中稍定。
可嬤嬤一轉眼,瞧見著被帶上來的太監,神色卻霎時間凝固在臉上,一顆心頃刻間沉進了深淵里。
不,這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