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荔的目光在空蕩蕩的房間內,好生搜尋了一番,又往里走了走,越過屏風的遮擋,才在窗欞前瞧見了一道纖細的素色身影。
阿荔見狀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姑娘拋下她,使了什么法子偷跑出去了呢。
只不過——
“姑娘,您這是在做什么呢?”阿荔輕聲問道。
兩扇雕花窗大開著,少女在窗前踮著腳,將半邊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去,兩只手也伸得長長地。
“快過來。”
女孩子聲音輕柔地喚了一聲,片刻后,收回身子來時,手中卻托了一團白絨絨的雪白‘物件兒’。
“是良緣呀。”阿荔笑著道:“許是特地來找姑娘的呢。”
畢竟是殿下送的貓兒,有靈性著呢,知道她家姑娘心情不好,忙就趕著逗姑娘開心來了。
張眉壽將貓兒抱在懷里,笑著道:“這么冷的天兒,還從松鶴堂跑來,也是難為它了。”
阿荔贊同地應了句是,忙地將窗子合上。
燒著地龍的屋子里暖如深春,張眉壽不知想到了什么,抱著貓兒走到了梳妝臺前,翻找了一番。
“姑娘要找什么東西嗎?”阿荔忙地問。
“我記著先前你不是裝了一匣子雞毛么,可是丟出去了?”
阿荔愣了愣,旋即笑著道:“沒呢,奴婢給藏放起來了——姑娘稍等等,奴婢這就給您取來!”
那樣重要的東西,她怎可能輕易丟掉?
若哪日她家姑娘與太子殿下當真修成正果,那一匣子山雞毛,可就是實打實的定情信物呢!
每當她覺得這糖硬的她要磕不下去時,就會把東西拿出來瞧瞧。
——這法子倒也不是她自創的,而是從老太太對待良緣的態度上所得來的靈感。
阿荔很快便將那一匣子保存完好的雞毛找了出來。
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保存,每一根雞毛都還油光發亮,色彩鮮明。
張眉壽挑了幾根兒最好的,又翻了支金釵出來,并著一根湖藍色的錦帶。
阿荔瞧在眼里,明白了過來——姑娘這是要拿這雞毛來逗貓兒玩。
阿荔下意識地覺得有些心疼,可轉念一想這貓兒的來歷,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姑娘,奴婢來幫您綁吧。”
說著,便從張眉壽手中將金釵接了過來,并將那湖藍色的錦帶,換成了一條朱紅色的——
“奴婢覺得良緣該是更喜歡這鮮亮些的……”小丫頭笑瞇瞇地說道。
畢竟紅色喜慶,和良緣的名字也更配些嘛。
眼瞧著是要過年了,就當圖個吉利了。
張眉壽沒有戳破的小丫頭的心思,由著她自己做主擺弄。
至于小丫頭不僅取了紅色的錦帶,還悄悄地打了個像是同心結的花樣兒——
張眉壽表示……還挺順眼的。
又看一眼認真的阿荔,不禁彎了彎嘴角。
貓兒是暖乎乎,軟乎乎地,面前的小丫頭亦是。
倒是叫她一顆心,也跟著一道兒軟下來了。
張眉壽心情漸漸轉好。
而她今日心情不佳的原因,源于田氏取指尖血替阿鹿解蠱,未能解得成。
田氏刺破指尖血,是她親眼所見,過程并未作假。
實則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倒稱不上如何失望憂心,只是心急不安罷了。
眼下靜下來,才意識到,確是自己太心急了些。
她這急躁的性子,是該好好壓一壓才行。
到底也不能不管不顧,真去尋繼曉當面問個清楚——更何況這妖僧如今又要假模假樣地閉起了關來。
但繼曉問不得,有一個人,卻是可以試探著去問一問的。
她先前已與祝又樘商議過,待過了眼前的年節,便去見一見那人。
結果固然未必能如愿,但還有許多法子可想,那只管盡力去做就是了。
畢竟也大過年的。
張眉壽很快調整好了心緒。
逗貓兒確實是一件極養生的事情,她家祖母果然沒說假話。
而松鶴堂內,張老太太此時卻覺得有些不太養生。
本該到了午憩的時辰,可堂內坐著的那夫家姓賈的老太太,卻遲遲沒有離去的打算。
老太太面上笑呵呵,內心已經想要罵人。
這要氣質沒氣質,穿衣打扮又俗不可耐,與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的老太婆,也是同那些勢利眼一樣,近年來才忽然想到要與她‘敘舊’的。
單單是敘舊也就罷了,到底她性情大度涵養佳,表面應付一下還是做得到的。
可今日一早過來,對方言辭間卻隱晦地透露出了想與她家結親的意思——相中的還是她家的二丫頭!
呵呵,也虧得她敢想啊。
這家的孫子,老太太是見過的,與先前那蘇家的公子很有些相似之處,亦是個三絕人物——
土,肥,圓。
老太太本不是個以貌取人的,更無意拿外貌去攻擊貶低誰,但客觀而言,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沒有什么不得已的難處,誰又想叫自家孫女終日對著一張吃不下飯的臉過活呢?
更何況老太太心中已有最佳人選在。
于是,對于對方的妄想,老太太大度地選擇了理解,并得體地婉拒了一番。
可對方卻死纏著不肯放,厚顏留下了用午飯不提,用罷午飯,又同她在這兒旁敲側擊地勸說。
到了眼下,甚至笑著道:“嘖……說起來,貴府的二姑娘過完年,虛齡也有十四了,您就不著急么?換作我這心急的性子,該是要愁得吃不下飯咯。”
張老太太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愁得吃不下飯?
呵呵,她家孫女這般好,若都能吃不下飯,那對方攤上那么個孫子,可不得活該餓死了?
怎還有氣兒能坐在這兒說這樣欠罵的話?
但作為淑女,說話總歸要得體含蓄:“我家這二丫頭,聰慧懂事,人又孝順體貼,我是巴不得她像我那大孫女一樣,多留幾年的——”
賈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人家婉拒,都得謙虛一番,這位倒好,夸起自家孫女來可是毫不吝嗇。
且這京中誰不知,張家的大姑娘雖嫁得晚,卻嫁得極好——她怎么品對方這話,怎么覺得是在叫她不要瞎操心的意思……
可這還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