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嫻此番去信,不消去想,也可知多半應是宋氏的意思。
但見得兩位妹妹前來,卻也是真真切切的喜歡,一番盡心招待,忙里忙外,可謂是不能再周全。
用罷午飯,姊妹幾個又說了會兒話,眼見時辰是不早了,張眉嫻才依依不舍地一手拉著一個,將人親自送出府。
后頭還跟著一個六七歲的綠衣小姑娘,乃是齊家大房的小姑娘,平日里與張眉嫻這個嬸嬸很是親近。
“素日里閑來無事,多來陪我說一說話……”張眉嫻道。
張眉壽兩個自是笑著應下。
張眉嫻直將人送上馬車,眼瞧著馬車駛遠,方才帶著丫鬟婆子轉身回府。
“二姐,我瞧著大姐在齊家當真過得極好呢……”馬車里,張眉箐笑瞇瞇地,長長地喟嘆了一聲。
“三妹是怎么瞧出來的?”張眉壽靠在隱囊上,含笑隨口問道。
“我瞧大姐院子里的下人,皆是敬重大姐的,大姐說什么都是極好使,無人敢有半點怠慢的。”張眉箐認認真真地道:“還有大姐家婆母與嫂嫂……也俱都是好相與的模樣。”
至于大姐夫,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就不好評價什么了……
但眾所周知,大姐夫也是極愛重大姐的呢。
張眉壽聽得笑了,“嗯”了一聲道:“三妹如今看待事物都學會從細微處留意了,當真是愈發聰明心細了。”
她本還以為她家三妹要說一句“大姐都圓潤了許多,過得豈能不好”呢。
看來在她沒瞧見的地方,這丫頭已是進步頗多。
張眉箐紅了紅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姐過贊了,同二姐和大姐比較,我這腦袋可是笨得很呢……”
說著,對上張眉壽一雙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目露好奇之色,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可是想問什么?”
見什么都瞞不過自家二姐,張眉箐唯有小聲問道:“二姐,宋家表哥家中母親,不知是何脾性?還有宋家姨母——”
前者的性情她是半點也不知曉的,可宋姨母……她卻是有諸多耳聞,據聞性情爽利干練,又是極有本領的人,會不會看不上她這慢吞吞的性子呢?
“我家舅母性子溫和,一貫愛說愛笑,多半也是個好相處的。”張眉壽認真客觀地評價道。
之所以用了個“多半”,是因她與舅母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多,到底算不上十分了解。
“至于我那姨母,看起來稍有幾分強勢,實則只是對外,待家中小輩也向來愛護有加。”
說起來,她倒當真想姨母了。
之前她送去的信,至今還未收著姨母的回信呢。
說著,她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道:“放心,我家三妹這般好,宋家上下無人會不喜歡的。”
張眉箐覺得羞赧,更多卻是心中發暖,她頭一歪,就捂著臉笑著倒在了自家二姐肩上。
“二姐,我可真走運……但我知道,這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他們待我好,我也會真心待他們的。”
小姑娘語氣害羞卻認真地道。
張眉壽笑著點頭。
所以,這正是她家三妹的值得別人喜歡的地方啊。
姐妹二人一路有說有笑,在張家大門外,挽手下了馬車。
張眉壽剛回到愉院,就從阿豆口中聽著了一個消息。
“姑娘,奴婢方才聽阿枝姐姐說,大太太和宋家老太爺,似乎這兩日便要動身回蘇州了。”
張眉壽聽得一怔。
“這兩日?”
阿豆點了點頭:“據說海棠居這會子都在忙著收拾行李呢。”
張眉壽聽到此處,當即擱下了手中的茶盞,站起了身來。
這不對勁。
她得去看看。
雖說在年前母親便和外祖父說定了今年會一同回蘇州,可大表哥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六,距今還有兩月余,根本不必急著這兩日便動身。
再有,大哥眼見便要殿試,此等大事,母親和外祖父都曾是說好了的,要待殿試的結果出來之后,再商定具體的動身日期。
所以,眼下母親若是突然改變主意,定有蹊蹺在。
“姑娘,您說大太太會不會又同大老爺拌嘴了?”路上,阿荔低聲道。
張眉壽想也不想便搖了頭。
除了以往苗姨娘那樁心結,在其他方面她母親向來不是小題大做之人,便是從前鬧脾氣影響到家中之人,實則心中也是愧責的。
更何況如今頭腦清醒,家中也稱得上事事順心。
母親不可能單因為同父親拌嘴,便不顧大哥殿試之事,和他人的看法。
或許,母親的重點便當真只是要急著回蘇州——
所以,會不會是宋家出什么事情了。
張眉壽這般想著,腦海中忽然就閃過許多前世往事。
不覺間,她加快了腳步。
趕到海棠居內,果然就見廊下站著身穿湖藍色褙子的趙姑姑,正指揮著丫鬟婆子們在收拾東西,幾只精巧的箱籠也被搬了出來,擺在了耳房門外。
“姑娘。”
見得張眉壽來,趙姑姑下了石階,向她福了福身。
一群丫鬟婆子也忙地行禮。
“趙姑姑,我母親可在房中?”張眉壽腳下未作停留。
“太太此時正在里間呢。”趙姑姑眉間也有一層擔憂之色在。
張眉壽點點頭,徑直就走了進去。
阿荔則自覺地守在外間。
內間中,宋氏竟是正坐在桌邊推著算珠在理賬,一旁又備有筆墨在。
觀其動作神態,俱是認真的,唯獨一雙眼睛有些紅腫,顯然是剛哭過不久。
張眉壽瞧得有些意外,卻也未急著出聲,而是站在宋氏余光掃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等著。
如此約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宋氏才總算將賬本合上,一本本摞好。
“是一些先前做了一半的賬,理利索了交給旁人,才能更省心些。”宋氏此時才向女兒說道:“待會兒再叫了你嬸嬸和管家來,與他們當面交接干凈——”
聽她嗓音也略有些發啞,張眉壽點了點頭,才輕聲問:“母親,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怎突然就要急著要回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