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聚聞言朝外甥女看去。
宋錦娘等人亦投去了視線。
“蓁蓁——”宋氏語氣里微含著提醒之意。
自家閨女脾氣不好,她向來是知道的,眼下該不會是見自家舅舅心中憋氣,便要替宋家出了這口惡氣吧?
但阿姐方才之言不無道理,眼下并非是為一時之氣而不顧大局的時候。
見自家母親一臉不安,張眉壽安慰道:“母親放心,我倒不至于叫人深夜潛入云家,割了那云氏大東家的腦袋。”
宋氏聽得神情驚愕。
……這丫頭竟還想過要直接殺了云家大東家嗎?
好么,閨女腦子里的裝著的東西,似乎比她想象中來的還要“脾氣不好”。
“阿湘,你們先去外頭守著,勿要叫人靠近錦清居。”宋錦娘已然出聲吩咐道。
阿湘應下,阿荔和趙姑姑也一同行禮退了出去。
一時間,房中再無其他人在,宋錦娘方道:“蓁蓁若是有什么話,此時便放心說吧。”
“姨母此次被人下蠱,幕后黑手并非只云氏商號一家。”
“什么?”
便是宋成明,此時聞得此言亦是一驚。
除了云家還有旁人?
可他們并未查到有其他異常之處——
張眉壽似看出了外祖父的驚異,解釋道:“對方身份特殊,且行事隱秘,尋常手段應是尋不到什么線索的。”
旋即,明言道:“那飼育蠱蟲之人真正聽命的,并非是云家,而是湖廣巡撫,古逢知。”
“湖廣巡撫?”
宋聚吃驚道:“……可宋家與此人似乎并無交集在,更不必提是有什么過節了——蓁蓁,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是否可信?”
不是他信不過外甥女,而是這個真相太過匪夷所思,甚至有些不著邊際。
宋錦娘卻若有所思地道:“阿弟可還記得,你我暗下曾說起過云氏商號背后必有靠山相助……”
云氏商號自云渠接手以來,步子跨得極大,從他們宋氏商號手中搶走了不少生意不提,更一舉拿下了皇商之位。
在江南一帶的商號中,云氏固然也算是根基深厚,在外人眼中這或許并無太多異樣,可同為大商號掌舵人的她和阿弟,卻極清楚這其中的反常之處。
“阿姐之意莫不是……這湖廣巡撫極有可能就是云氏商號背后的助力?”
宋錦娘不置可否地道:“江南這一代的官員,大大小小我也都曾向文知府家中的夫人隱晦地探問過,然并無所得。”
當時她便猜想過,或許是江南以外的人物。
而既在江南之外,卻仍有此影響,必然極有份量。
若真是那湖廣巡撫,倒也不足為奇了。
“這位古大人,暗中真正所助,乃當今大國師繼曉。”張眉壽道:“故而若真論起云家背后真正的大靠山,這二者皆是。”
“當今國師?”宋老太爺面上的神情這才有了真正的變化。
他才從京城回來,剛是切身體會到那位大國師在京中百姓心目當中的威望之重。
更何況這位大國師早已在整個大靖聲名遠播。
“也就是說,我此番中蠱之事,大國師極有可能也是知情者了。”宋錦娘目色莫測。
張眉壽點了頭:“然依我看來,與其說是知情者,或更該說是策劃者——”
“凡事總要有因由,既不可能是私仇,那便是利益使然了。”宋老爺子語氣沉肅,“看來宋家是擋了他們的財路了。”
此番明面上是對付錦娘,可任誰都看得出來是沖著宋氏商號來的。
“外祖父說得沒錯,正是利益二字,可他們所圖卻不單單只是錢財。”
女孩子語氣不重,卻使得屋內霎時間靜了下來。
旋即,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聲音低而平緩地講道:“扶持云氏商號也好,意圖分裂吞并宋家也罷,歸根結底,皆是為謀反之舉在蓄力。”
謀反……
室內一時間更是落針可聞,幾人甚至下意識地連呼吸聲都屏住。
宋氏面色泛白地看著女兒,“蓁蓁……事關重大,決不可妄言……你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此前殿下已經隱約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張眉壽并不曾細言什么,只道:“再有那飼育蠱蟲之人,也已證實了此事,他親口承認,湖廣巡撫勾結大國師意欲謀反。”
“好,母親信了,你且不能再提及那兩個字了……”宋氏緊張之極,強忍住要捂住女兒嘴巴的沖動。
女兒隨意出口便是這等叫人無法承受的驚人之語,且就如同談及‘今日吃得飽是不飽’這等話題一般……她覺得她眼下也需要來一碗護心湯。
好在眼下女兒順從地點了頭。
“對了,那蠱主如今人在何處?是否能出面作證,以此向朝廷揭發此事?”宋錦娘正色問。
“已經死了。”張眉壽道:“他原本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宜出面。”
宋氏又是一驚。
死了?
老天爺,怎么死的?
宋錦娘卻面色平靜,了然點頭。
“既是無用,死了干凈。”
至于原本是什么特殊身份,蓁蓁不說,便說明他們無需知道,自然就無需多問。
旋即問道:“那云家究竟是遭人利用,還是從始至終都清楚對方的圖謀?”
張眉壽道:“云家對此心知肚明。”
宋錦娘等人聞言面色各異。
“太子殿下既早有察覺,可將此事稟于皇上了?”宋聚此時問道。
張眉壽輕一搖頭。
“眼下并無證據在,陛下寵信繼曉,若無實證,不宜貿然進言。而若在沒有確切的線索之前,朝廷便大張旗鼓地去查,亦只會打草驚蛇而已。”
說到底,還需靜等時機。
然她看來,這份時機已經不遠了。
但這些話,暫時不必與舅舅他們明言。
宋聚點了點頭,“沒錯,此等大事之前,決不可沖動冒進——當今陛下對這位大國師寵信異常,放眼大靖無人不知。是以還需徐徐圖之,如若不慎,恐還要禍及殿下自身。”
“到了旁人身上,你倒是十分知曉輕重利弊了。”宋老太爺看了一眼兒子。
宋聚輕咳一聲,道:“父親放心,兒子必然也不會沖動行事的。”
方才不知云家暗中所犯作死之事且罷,如今既然知曉了,那他也沒什么可急得了。
試問這世間還有什么是比靜靜看著仇人自己作死來得更痛快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