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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聽罷這些,微微皺眉道:“所以,當年她聲稱的煞星之說是假,但一直以來被繼曉追查下落卻是真?”
張眉壽點頭。
“如此說來,她確是個被毀家滅族的可憐之人。”宋氏眼底的憐憫稍縱即逝,繼而冷然道:“但當年張家對她的處罰,也是半點沒有錯怪她。”
明知自己的真實身份會給別人招來禍端,卻仍舊去算計他人,拿張家上下的安危來替她遮掩身份——對毫不知情的張家人而言,苗氏根本是死不足惜。
張眉壽沒有替田氏辯解。
因為母親所言本也是事實。
“如今都有誰知曉她還活著?”
“當初替女兒經手此事的,有阿荔與棉花。”張眉壽實言道:“除此之外,便只有太子殿下了。”
宋氏聽罷,沒有說話。
她想再問一句,為何要連她這個母親都瞞著,可轉念一想,這答案再明顯不過,根本無需多問。
她從前有多忌諱苗氏的存在,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更何況女兒瞞著的,也不止是她一個——既是連池兒都不曾告知,可見當初救下苗氏的初衷確實單純只是因為苗氏‘有用’而言,而并未摻雜其它。
可那時女兒才多大?
“既知她極擅蠱毒,便不曾想過自己會有危險?倘若出了什么差池,你可曾想過后果?”宋氏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才發覺這才是令自己最為生氣之處。
而關于苗氏還活在這世上——
她固然有震驚,也有被騙的憤怒,卻唯獨不見了以往那種錐心的介懷。
自從知道當年之事丈夫是被人下藥設計之后,她心中的結就已經徹底打開了。
而實則在那之前,經歷了一些事,她也已經開始嘗試著同自己講和了——如今回想起那段時間,似乎很多時候皆是女兒在引導著她慢慢走出來。
至于苗氏彼時被婆母做主賜死,她也并非是覺得如何解氣,只認為那是苗氏罪有應得罷了。
“女兒那時自認是有把握的。”能夠體會母親的擔心,張眉壽只能這般作答:“如今想來,亦是有些后怕,以后行事必當更謹慎些。”
宋氏聞言,心中安定了幾分之余,卻是怒火又漲。
這丫頭一張嘴,最是會騙人!
“你一貫極懂得要怎么說,又能摸得透我的心思,專挑我愛聽的講,因此我才總狠不下心來罰你——可你哪次不是前頭同我保證罷,后腳還是該怎么來怎么來?”
張眉壽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話她沒法兒接。
許多事情往往是無法兼顧的,有時她要去做一些事情,便不得不違背母親的意愿。
而很多道理,不是拿來同家人講的,尤其是安危二字。
哪怕孩子有三頭六臂,做母親的擔憂也不會少。
更何況,仔細想一想,母親攔著她的時候,多半皆是出于擔憂,而至于那些“沒規矩”的胡鬧之事,母親至多只是做做樣子罰一罰罷了,根本不曾真正動怒。
母親待她,已經足夠信任和縱容了。若她跟母親調換身份,怕早打過自己這不省心的孩子一百回了吧?
所以,若再不許母親生一生氣的話,怕是要將人給憋壞了。
她低著頭,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我打你罵你又有何用,能叫你長記性嗎?”宋氏眼眶微紅地道。
張眉壽要去抓她的衣袖,她甩開手轉過身去。
張眉壽想笑又覺得心中發暖:“母親,我已經長大許多了……況且,您不信我,難道還不信太子殿下嗎?”
她是不省心,可她家好歹還有一個叫長輩省心的啊。
宋氏聽得忍無可忍地轉回身,拿指頭去戳她的腦袋。
“你也就仗著身邊的人都護著你,縱著你了!回頭我得好好同既安說說,也該好好管一管你才行!”
這閨女她橫豎是管不了了,只能交給未來女婿管一管了。
“是啊,我就是仗著你們護著我啊。”張眉壽借機挽住她一條手臂,將頭靠在她肩上,笑著道:“您要舍得這般同他說,那便去說罷。”
宋氏一顆心無奈之極。
她究竟是怎么生出了這樣一個叫她束手無策的閨女來?
“明日你既要走,便將她也一同帶走。”
宋氏橫豎甩不掉黏在自己身上的這塊膏藥,干脆認了命,轉而說起了苗氏來。
“免得叫我瞧見了心煩,萬一哪日脾氣上來了,我可說不準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來。”
咳,當然,這是給自己留面子的話。
真正的原因還在于——苗氏既懂得那些歪門邪術,萬一哪天使到她身上可怎么辦?
她可不是那等因為對方流露出愧疚之意,就會放下一切戒備的蠢人。
張眉壽點頭答應下來。
“好,女兒帶走就是。”
總歸姨母的蠱毒已經解了,后續的調理,交給傅大夫也是一樣的——恰巧傅大夫前日里才隱晦地同她表示過,很是喜歡這蘇州之地的風土人情,一把年紀來都來了,正有意多住些時日呢。
翌日,天氣晴好。
張眉壽帶著一夜未眠滿心忐忑的田氏,離開了蘇州城。
一行人由水路轉馬車,一路顛簸之下,趕起路來常是日夜不分。
六月初的京城,已初顯了燥熱之意。
然而大永昌寺的暗室之中,卻是陰冷昏暗,仿佛再多的陽光也都無法驅散。
繼曉自暗室而出,眼神中似也含著尚未消散的冷意。
如今距他那日在聞喜宴上見得那天命之人,已有近兩月久——
可那少年人,卻從始至終都不曾來找過他。
倒是極能沉得住氣。
但此事也不必著急。
人既然已經被他找到了,又是新科狀元之身,只需暗中命人盯緊了,力保不出差池便可。
而眼下,他要去印證的,是另一件事情。
“皇上,大國師在外求見。”
養心殿內,一名內監入得內殿稟道。
正聽太子稟事的昭豐帝聞言有些意外,掀了掀眼皮,道:“傳進來吧。”
一旁如玉少年適時出聲:“既如此,那兒臣便先行告退了。”
昭豐帝卻道:“不必。”
雖說那些政事也不怎么重要,但太子既然都來了,好歹叫人說完再走——
倒不是他想聽,而是依太子對待政事認真的性子來看,今日不說完,明日必然還得來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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