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有幾位公子來了小店,說是來接一位遠道回京的朋友,約好了在此相見——莫不是小人猜錯了?”伙計笑著問。
他看這小郎君生得俊秀,年紀也與那幾位公子所描述的極為相近,且又是風塵仆仆的模樣,便當是那幾位公子要等的人到了。
“都這個時辰了也沒見人過來,你是不是估算錯了?”
此時,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并著一陣下樓的腳步聲響。
聽得這熟悉的聲音,張眉壽眼里已有了笑意,抬眼望向樓梯處。
“我怎會估算錯——方圓三十里內,這處客棧最適合落腳,明日入城也最為方便。”
王守仁邊下樓邊與好友說道,而后目光下意識地望向堂內,見著張眉壽一行人,目光即是一喜。
瞧,他說什么來著!
經他這腦子估算過的東西,什么時候錯過?
他身后的一位藍衣“少年”也瞧見了張眉壽,當即高興地便要蹦起來,卻生生忍住了沒有出聲,而是提著袍角跑下了樓,“噔噔噔”奔到張眉壽跟前,一把就將人抱住。
直叫一旁的伙計瞠目結舌,不自覺腦補良多。
張眉壽也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背。
帶著蒼鹿下了樓的王守仁高興地道:“走吧,咱們去樓上歇腳說話!”
蒼鹿便知是張眉壽到了,一雙不能視物的眼睛里此時也滿是光彩。
一行人立即上了樓去,進了客房說話。
“婉兮怎也來了?還打扮成這副模樣——”
一進得房內,張眉壽便向那“藍衣少年”問道。
“這些時日憋在府中快要生生悶出病來了,你又不在京中,我自己便也懶得出去。”徐婉兮笑著扶了扶自己頭上的玉冠,道:“這還不是跟你學的嘛,出門方便不招人注意——”
張眉壽聞言笑得無奈。
合著她還以身作則教出徒弟來了?
“這還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
她在桌邊坐下,接過阿荔遞來的茶,因是口渴,便先吃了半盞,邊聽好友們圍在一旁說著話。
“對了,你們是怎么知道我今日會經過此處的?”
解了渴,張眉壽放下杯盞問道。
至于好友們是怎么知道她為祖母閉門祈福之事是假,而是去了蘇州——遙想當年她偷偷去湖州時,幾個好友為了驗證真假,連她家的狗洞都鉆過……而今大家都長大了,法子想必更多,她又還有什么可問的呢。
“自然是殿下告知的。”
王守仁道:“但殿下只說了你昨日清早抵達了鳳云鎮而已,是我自個兒算了路程,猜到你會在此處歇腳,是以便提早等在了這里。”
他與阿鹿自然是該一同前來的,至于徐家姑娘——他本是不想帶的,只能說對方直覺敏銳,昨日在街上撞見了他在買蓁蓁愛吃的點心,就猜到了他們的打算,他也著實沒能甩得掉。
說到點心,蒼鹿已吩咐下人取了過來。
“好些都是殿下點明了要買的。”
王守仁道:“我可險些將腿都跑斷了呢。”
對于這樁所謂上天注定的姻緣,他從起初的不能接受漸漸轉變為了無奈認命。
哎,既然已經不能改變,以后除了多操操心也沒別的門路了。
“還有些是就近在這附近的集市上買的——你嘗嘗這芝麻酥餅,咬一口直掉渣兒,有你愛吃的烏干菜肉餡兒的。”蒼鹿摸索著將一個油紙包
遞到張眉壽面前。
張眉壽答應著接過來。
那邊徐婉兮又忙吩咐了蓮姑去切西瓜,也是剛從集市上買回來的。
一塊塊切好的西瓜被整齊碼放在碟中,端上了桌。
綠汪汪的瓜皮,紅瑩瑩的瓜瓤,烏亮的瓜籽兒,咬上一口,滿嘴甘甜清涼。
天色漸漸暗下。
晚間,蒼鹿與王守仁歇在了隔壁客房,徐婉兮則同張眉壽睡在了一處。
“我都忘了問你,在外頭過夜,要如何同家中交待?”張眉壽問道。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只說今日是出來上香的,我隨口謅的是凈塵寺,來回就要大半日,同祖母說定了要在寺中歇上一晚,以便清早聽主持方丈講經的。”
“橫豎我明日也就到家了,你何必非出來接……”
張眉壽話還沒說完,徐婉兮就抱頭求起了饒,“我這也是頭一回,偶爾為之嘛。咱們這些時日不見,你可別嘮叨我了……我下回知道了就是。”
張眉壽無奈失笑。
二人小聲說著話,不覺間夜就深了。
次日一早,天色剛有放亮的跡象,一行人已在客棧中用罷了早食,準備動身進城。
在臨出客房之時,清烈遞給了張眉壽一張字條,及一封文書。
低聲道:“姑娘,是方才有人悄悄送過來的,未有言明身份。”
張眉壽隨手展開,其上只簡簡單單兩句話,并未署名。
她未有避著徐婉兮,徐婉兮無意間掃了一眼,然出于分寸,也未去刻意留意那上頭的內容。
但那字跡——
她瞧著似乎有些眼熟?
偏卻一時想不出在哪里見過。
如此之下,不禁多問了一句:“蓁蓁,你可知這字條是何人所寫?”
張眉壽微微搖頭。
這上頭一句是提醒她入城路上多加當心的話,另一句則是說會在城門處等著她。
是以,她道:“但進城后應該就知道是誰了。”
至于那封文書——
展開之后,卻是一折外地官府出具的路引。
巳時初,太陽還不算太烈,城門處百姓進進出出,正是熱鬧的時候。
張眉壽乘坐的那一輛普通的馬車,在經過城門之時,被城門守衛攔了下來例行查問。
“馬車里是什么?”
守衛問話間,拿手中刀鞘挑開了車簾。
見車內坐著的是一主二仆三名女子,守衛打量了幾眼,卻是突然變了臉色,驀地將刀鞘收回。
“原是張二姑娘,是小人冒犯了!”
守衛一副誠惶誠恐的語氣,拱手沖著馬車里的人賠罪行禮。
他態度恭敬之極,因此當即招來了許多來往百姓的注目。
“張二姑娘?不知是哪位張二姑娘?”
見同伴這般模樣,另一名守衛走了過來,有些困惑地問道。
只見同伴滿眼提醒之色,聲音低而快地道:“自然是未來太子妃……還不快些行禮!”
他聲音雖低,卻也傳入了幾名百姓耳中。
當即有人忍不住驚呼道:“……這車里坐著的竟是未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