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驚了驚。
“陛下要出宮?”
說句要被殺頭的話,這些年來,陛下雖是昏頭了些,但從不耽于玩樂,皆是在醉心于修仙之事而已。是以,除了祭祀祈福等必須要出宮的事宜之外,倒還從來不曾去宮外走動過——
昭豐帝斜睨向大太監:“怎么?太子能出宮,朕憑什么不行?”
劉福笑了笑。
合著陛下這是心中不平衡,跟殿下較上勁了啊……
“自然是沒有不行的道理。只是陛下要出宮的話,需要準備的事宜頗多,還得尋了適當的由頭,今晚怕是來不及的……”
“誰說要大張旗鼓的出去了?朕就是想出去散散心透透氣而已!”
再憋在這養心殿里,他只怕就要將自己給為難病了。
劉福意外且了然了。
原來陛下是要微服出宮啊。
身為大太監,面對皇上的吩咐,自是無有不從的,況且陛下在不在宮中……咳,好像也沒有太大不同。
劉福立即退去安排了此事,另又命人去錦衣衛所傳了話。
待返回殿內之時,得見已更了衣的皇帝陛下,劉福不由默了默。
旁人那是微服,可他家陛下卻直接換了一身道服……這出了宮就能直接給人看風水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護城河畔,燈火通明,熙來攘往,正是熱鬧的時候。
河畔兩側擺有販賣各式各樣荷燈及小物件兒的小攤,亦有賣糖葫蘆或撥浪鼓的小販穿梭于人群中,賣力的吆喝聲同四下的說笑聲混作一團。
年輕的男女,在這樣的日子里,光明正大地瞧一眼心上人,或是隱晦地表露心跡是常有的事情。
姑娘家若瞧見了中意的男子,亦可主動送去香囊。若是收到對方的回贈,便可視作為兩情相悅之意。
是以,張眉壽一行人才堪堪逛了半圈兒不到,蒼鹿收到的香囊便已是無數了。
錦衣衛千戶蒼大人家的獨子眼睛復明之事,在城中早已傳開了,原本就有著京中第一俊美小郎君之稱、只唯獨生來眼盲是個遺憾的蒼家公子——如今這份缺憾得以彌補完整,一時間便不知成了多少小娘子的夢中人。
原本倒也有想另送他人的,可無奈見罷了蒼家公子,再瞧其他公子,竟覺得風頭大減,手里頭的香囊不知怎地就有些送不出去了——仿佛一旦送了別人,就顯得自己眼光不濟似得。
是以,蒼鹿途經之處,小娘子們個個面紅耳赤,躍躍欲試,一干公子們的眼神卻不大友好。
而作為陪在好友身側的王守仁,心中滋味更是一言難盡。
若非今日之事,他倒不知京中女子竟是這般地膚淺——
他自認長相頗佳,又負有才名在身,可如今手中只握有一只香囊而已。
且更叫人覺得悲涼的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只香囊的真正來路——那是一位沒能擠到阿鹿跟前的小娘子,托他從中轉交的。
但這好歹能維持點尊嚴的東西,他也沒交給阿鹿就是了。
而此時,前方的路忽然變得擁擠難行。
一群姑娘家不知因何慢下了腳步,在原處磨磨蹭蹭著不肯往前走,交頭接耳地低聲說著話。
“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但瞧著眼生的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衣著氣態也是頗佳呢……”
王守仁聽著這番話,不由動了動眉毛。
蒼家公子此時可就在他旁邊呢,這些小娘子們竟還騰得出心思來去看其他公子?
只是看歸看,敢有勇氣上前送東西的卻是沒有。
只因這位公子與看起來風致的蒼家公子不同,身上似帶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貴之氣,恍若謫仙落入凡塵一般,俊則俊矣,卻叫人沒由來地生出自覺渺小之感來,輕易不敢靠近。
然而愈是如此,愈是使得許多小娘子們心跳加快。
一名粉衫姑娘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紅著臉上了前。
然而還未能近得了那少年身前,少年身側的年輕人已伸手將她攔下,冷聲道:“我家公子已有親事在身,望自重些。”
他氣勢冷冽逼人,好似下一瞬便要拔刀一般,粉衫姑娘嚇得直是后退兩步。匆匆福身一禮,一張臉紅得要滴出血來,轉頭就跑回了人群中。
其他姑娘見狀也紛紛歇了心思。
訂了親的公子再好看,卻總歸是別人家的了,再上前攪擾可是會壞了自己名聲的。
咿,這位公子身后的那位,長得倒也頗好——
只不過年紀看起來大了些,想來孩子都該會跑了吧?
姑娘們說著話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蓁蓁快瞧,是你家的——”
扮作了男裝的徐婉兮拿手中的折扇輕輕捅了捅身邊的張眉壽,訝然地說道。
外罩一件淡青色羅衫的張眉壽頭上戴著冪籬,此時隔著輕紗望著那朝她走來的少年,亦有幾分意外。
然意外過后,便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確實是她家的。
待看清了來人,王守仁幾人忙迎上前,向祝又樘拱手作禮:“公子。”
祝又樘微一頷首。
“謝大人也來了——”
王守仁瞧見了走上前的謝遷,幾人相互打了招呼。
徐婉兮萬沒想到在此處會瞧見這位謝世叔,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莫名就有些不自在。
偏偏謝遷瞧見了她,滿眼笑意地緩聲道:“原來是徐——賢侄啊。”
徐婉兮聞言一瞪眼,卻忍著沒吭聲。
“公子,我同阿鹿去前頭買些吃食過來。”王守仁適時地說道。
他可不會蠢到以為日理萬機的殿下今晚出宮會是為了見他們——
得了祝又樘點頭之后,二人帶著小廝就鉆進了人群里。
徐婉兮干咳了一聲,正覺得自己站在蓁蓁旁邊有些礙眼之時,忽聽得一道輕松適意的聲音提議道:“那邊有猜燈謎的,賢侄隨我去瞧瞧如何?”
此情此景,徐婉兮自認沒有拒絕的道理,唯有勉為其難地點頭應了。
二人并肩朝著猜燈謎的攤子走去,同樣扮作小廝的蓮姑和謝遷帶來的小廝不遠不近地跟著。
不遠處,朱希周瞧見這一幕,有些不贊同地皺了眉。
“徐兄還不使人將徐二姑娘請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