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是何事了?”張眉壽問。
“回姑娘,不曾說。”
張眉壽便未再多問,只自榻上起了身,整理了一番衣著之后,遂帶著阿荔去了花廳。
花廳里沒幾個人,只她家父母親帶著趙姑姑和范九而已。
張巒吃了酒,微有些上臉,然一雙眼睛卻是清醒的,此時眼神略有幾分凝重。
“父親,母親。”
張眉壽行入了廳內行禮。
“是叫你來瞧瞧這個……”宋氏的臉色亦不大好看,沒了今日在人前的愉悅神情。
張眉壽心中不解究竟發生了何事,此時只下意識地循著母親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旁的茶幾上放著一只黑漆匣子,那匣子此時大開著。
她走了過去,見那寬大的匣子里裝著的是一串尋常的黃楊木佛珠。
“這是哪兒來的?”
“約是一刻鐘前,有人送到了大門外給了門人——說是給池兒的新婚賀禮。”張巒道:“門人依著規矩詢問是何家所贈,可對方一概未有明言,將東西留下便走了。”
“這個時辰來送賀禮?”張眉壽微微皺眉。
趙姑姑同范九都去了廳外守著,宋氏便壓低了聲音講道:“未打開前,我還只當是苗氏托人送來的……”
再怎么說,那也是池兒的真正生母,眼見兒子成親,忍不住送點兒什么東西過來,也是勉強能夠理解的。
可打開之后,她便知道是自己猜錯了。
“不會是她。”張眉壽道:“她性情雖黏糊了些,但該干脆的時候還算是干脆的。”
且苗氏的性子實則是有些極端的,懦弱歸懦弱,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卻也是決不愿給人添麻煩的,尤其是對張家人。
這些年來,在同大哥保持距離這上頭,對方做的無可挑剔。
況且——
“這佛珠應是繼曉的手筆。”女孩子語氣篤定。
宋氏道:“我與你父親也是這般猜想的……”
“可他送這個來,究竟是何意?”張巒皺著眉。
“許是還不知大哥已經同父親母親坦白了內情,想借此來挑起父親的疑心吧。”張眉壽道:“再或者,根本就是故弄玄虛,來掃大哥的興而已。但日后還是多加防備些為好——對了,大哥可知此事嗎?”
宋氏搖頭道:“如你所說,這等掃興之事,在這大喜之日,又哪里能傳到他耳朵里去。”
咳,萬一再影響了孩子的洞房花燭可怎么辦?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與大哥特意提起了。”
張眉壽說話間,手下隔著帕子謹慎地將那匣子檢查了一番。
并無任何異樣之處。
而后果斷地道:“叫人將這佛珠連同匣子都燒了吧。”
“燒了?”張巒愣了愣。
張眉壽點頭道:“是啊,燒了吧。”
左右也沒什么用處,只是礙眼罷了,不燒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想著,看著父母親,笑著講道:“那妖僧已是要命不久矣了,家中留著一個將死之人送來的東西,它也不吉利啊。”
“……”宋氏和張巒聞言互看了一眼。
女兒又開始笑著說起叫人后背發涼的話了。
但奇怪的的是,他們聽著這話……竟覺得心中安定得很。
因這份突如其來的“賀禮”而影響到的心情,也莫名恢復了許多。
張巒喊了范九進來。
“把東西帶去后院燒了吧。”
范九不疑有它地應下,當即去了。
張眉壽帶著阿荔回愉院的路上,卻不由漸漸想多了些。
方才因在父親母親面前,她才說出了那樣的推斷,實則對于繼曉送來這串佛珠的目的,她亦是猜不透。
當然,此人心思縝密且怪異,做事不能拿尋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興許當真就是為了叫張家和她兄長不痛快也是有可能的。
雖不必理會,以免再中了圈套,但必是要多防備幾分的。
尤其是兄長的安危上,要尤為地留意。
還有她剛進門的嫂嫂,也得好生護著。
張眉壽心中打算著,待回到愉院之后,又立即寫了一封信,叫棉花送去了別院給老于,交待他送到殿下手中。
數日后京中又落了場雪。
小雪輕薄,似給京城蒙上了一層朦朧輕紗。
都察院內,謝遷理罷了公文之后,尋到了上峰左都御史吳至清。
“你要告假回余姚老家?”
聽罷謝遷的來意,吳至清有些意外。
且還是告病假?
他下意識地將面前精神極佳的年輕人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不禁有些疑惑。
這看著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啊……
見謝遷點了頭,道了句“正是”,吳至清不免就問道:“不知是患了何種病癥,竟要回余姚去診治?”
眼下也快到了各衙門年底封印的日子,他又是個善解人意的上峰,準其告假不是什么難事,只是還是得問清楚才行。
“實話不瞞大人,下官生病事小,也并非什么值得一提的病痛。”謝遷微微嘆了口氣,道:“主要是家中父母此番來了京中,父親為了我的親事已經病下……如今他一意要回余姚,要與族人商議我的親事。我放心不下他的身子,這才想著陪他一同回去。”
吳至清聽得了然。
“原來如此。”
謝御史的親事,確實是個麻煩啊。
尤其是前幾日新科狀元張翰林才剛迎娶了劉尚書家的嫡女過門,同樣是狀元出身,還大張家大公子許多的謝御史卻還沒個著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他要是謝老太爺估計也要急病了。
想到此處,吳至清便拿理解的口吻道:“百善孝為先,本官準了你這告假便是。”
謝遷施禮道:“多謝大人。”
緊接著又說了些公務上的交接事宜,復才離去。
吳至清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緩緩升起一個猜測來。
謝御史至今不曾娶妻,今次又含含糊糊地說什么“病痛”……回憶著對方方才有些閃躲的眼神,他隱約覺著,這不像是個借口。
可有什么病非得回余姚去治呢?
心底有個答案在呼之欲出,吳至清復雜地輕“嘶”了口氣,一面同情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