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午看著那一張張麻木而無奈的臉,不敢想象人怎么可能在這樣的場景中活下去,貧窮到了絕望,她終于明白張慕所說的意思了,這是現實世界,是自己從來不曾觸碰到的這個世界的最底層。
幾個人心頭都沉甸甸的,回家路上,連聊天的興趣都沒了,半晌后李小午道:“小慕,我們能做點什么嗎?”
張慕搖搖頭:“除非是正父整體的開發,否則光靠我們遠遠不夠,我們得確能救一個村,但能救一個鎮嗎,能救一個縣嗎?”
兩人點點頭。
張慕指著家里學校上面的旗桿:“所以要教學,只要能讀書,就能有希望改變,也許這一代改變不了,只要堅持,總能改變的。”
“命運之輪縱然殘酷,只要有心,總有扭轉的機會。”
李小午和夏青表示贊同,為了世界的美好,總有人在默默付出著,燃盡自己,不計回報,慕媽媽就是這樣的人。
是的,只要堅持,總會有希望,不管有多渺茫,不管火種多微弱,即使只如同冬夜里的一支蠟燭,一根點燃的火柴,只要持續燃燒著,也能在心靈上讓人慢慢升華。
張慕拍了拍手:“好了!好了!今天憶苦思甜沉重了,明天開始輕松點,我明天帶你們去鎮上,然后我帶你們去參觀一個苗寨,去參加他們的流水席。”
夏青吃了一驚:“苗寨,會不會有蠱毒啊,毒蛇啊,拉郎配啊,對歌啊什么的?”
張慕哈哈大笑:“夏青你是驚悚小說看多了,苗寨跟我們那有什么區別啊,就是房子格局稍微不一樣點,人口密度大點,過節的時候穿的衣服漂亮點,那些節目、都是搞旅游忽悠人的,真正的苗家,誰搞這個,不累嗎?
我好多高中同學都是少數民族的,苗族、侗族、布依族、瑤族、水族、土家族,從來沒見過誰給誰下盅的。
不過很多寨子過節的時候確實擺流水席,還跳舞,尤其是苗族姑娘們,跳起舞來可好看了。”
一聽說少數民族的同學,兩女的八卦之心立刻被點燃了,李小午的眼中閃著小星星:“老實交代,那個時候有沒有給女生遞小紙條?”
張慕苦笑:“那時候爸爸病入膏肓,那可能有這種小心思。”
李小午立刻閉了嘴,她是知道張慕的凄慘身世的,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以張慕的成績,怎么可能會輟學?
夏青卻不清楚這些,繼續追問:“那有沒有女生向你遞紙條?”
張慕想了想:“好象還真有,有幾個寨子里的女生不象我們這樣含蓄扭捏,這種信確實有幾封。”
兩女立刻興奮起來:“真的啊,快回家,老實交出來給我們看看?”
張慕搖了搖頭:“你們是不知道這里許多寨子里的規矩的,一旦真正開始戀愛是不能輕易結束的,不然會成為整個寨子里的仇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這些信都直接退還了的。”
兩女啐了他一口,表示不信,她們逼著張慕回了家,把他床底下所有故紙堆都掏了出來,然后七手八腳在里面找證據。
可是找著找著,她們就自動停了手,一種酸澀的情緒涌上了她們的心頭,因為在那么多的書中,她們竟然沒有找到一個完整的筆記本,所有的筆記本全是舊紙張訂在一起的,上面寫的很滿,很草。
是什么支撐著這個男人在那樣的環境中堅持學習著?
李小午掩了口,紅著眼圈看著遠處張慕在操場上忙忙碌碌,洗洗刷刷。
這里是他的過去,他的原點,他的孤獨,自己為什么傷了他,自己怎么忍心傷了他?
是的!
我將守護!
有關于他的未來!
有關于他的一切!
不管有多難!
第二日天剛亮,張慕便帶著李小午、夏青以及兩個妹妹出發了。集市離張慕家并不遠,只有四五里路的樣子。李小午和夏青對沿途的清風流水小石橋艷慕不已,一路上嘰嘰喳喳和心怡雅怡打打鬧鬧,看得張慕直搖頭。
當地的集市與都市大有不同,其實并沒有固定的街道和店面,只是在原來鄉供銷社邊上的空地上自發而形成的一個小小的集市,整個集市只有五六家是長期固定的店面,其余大部分都是逢年過節才會形成。
而過年,則是當地最大最重要的節日,所以顯得特別熱鬧。只是整個集市上基本上以農產品交易為主。
當地人也信奉年年有余的說法,所以賣魚的攤位特別多,在集市的首尾兩端排起長長的隊伍,其中最多的就是金色的鯉魚,賣的人吆喝的特別賣力,買了大鯉魚的也愛顯擺,甚至有夸張的直接把魚扛在肩上,招搖的過市,只為了有人夸一句:“哇,好大的魚。”
這個時間段里賣雞鴨鵝大都不是固定販子,沒有大籠子,就在集市中間立一個竹圈子,主人不善叫賣,只讓家禽自己叫喚著,更有幾個大鵝把長長的脖子從圈子縫里鉆出來,一不小心就啄了某個過路人的腳,引來一串串的叫罵聲。
最講究的是賣肉攤,主人愛把各種大小的刀具掛在架子上,整整齊齊閃著寒光,讓人心生畏懼,連討價還價都少了幾分底氣。
那些卜卦、算命的也來湊熱鬧,趁過年結親排八字算日子的人多,蹲在某個小角落里,拿一面小鑼叮叮的敲著,便時不時會有生意照顧。
李小午偷偷慫恿夏青:“這些是文化遺產,你去算一個姻緣,看我們兩個誰跟小慕,看準不準?”
夏青有些心動,可惜張慕根本沒聽到她們在竊竊私語,很不應景的說了一句:“這算命的是個假瞎子,最愛忽悠人,你們為什么這么看著我?難道你們想去算一卦?”
李小午一把捏住了張慕腋下的軟肉,然后一扭,張慕便呲牙咧嘴。兩個妹妹在一邊偷笑,張慕抖手給了兩人兩個爆栗,兩個妹妹便躲到李小午身后告狀。李小午扭得更加歡快,張慕歪著嘴巴,用手指指兩姐妹以示警告。
買完了各種小干貨,主要任務就是給兩姐妹買衣服。內衣、毛衣不難,可是外套犯了難。集市上小小的服裝攤不少,兩姐妹喜歡的也不少,但在夏青和李小午的眼里,衣服檔次實在太差了,樣式倒也罷了,關鍵是材質和做工簡直一塌糊涂。
五個人從市頭直走到市尾,才在一個小小的巷子口發現了一家四季青服裝店。當然,所謂的服裝城店只有小小的三個店面,四個女孩子在里面大呼小叫,一件一件的給兩個妹妹試衣服。夏青還好,李小午滿滿的鄙夷。
老板娘是一個三十來歲,打扮入時的少婦,滿心腹誹,卻又忍了下來。
她是見過世面的,夏青的穿著倒也罷了,李小午拎了一個普拉達的包包,身上的衣服是正宗的香奈兒,一條愛馬仕的絲巾,手指上一個卡地亞鉆戒,足以證明此女非富即貴,不是那種在外面賺了點小錢的暴發戶或小三。
她在打量張慕,張慕的穿著雖然不錯,但說不上有多高貴,實在無法把他和李小午聯系起來。她不是沒見過本地女孩子把一些小開帶回家的,但如張慕這樣的人帶兩個貴女回來的,確實不多見。
“有本事也不該來我這樣的小店炫!”老板娘在心里不停腹誹,但頃刻間她就高興起來了。兩個妹妹挑了四件衣服,老板娘一咬牙報了個兩千五百元的價格,李小午刷地把錢付了。張慕和其余三人目瞪口呆,想還個價都來不及。
“小午姐姐,千萬別跟我媽說這些衣服這么貴,否則我媽會念叨我一年。”心怡有些局促。
“嗯,加起來兩百元。”李小午覺得這兩千多塊花得值,她第一次在夏青面前妥妥的拿分。
從衣服店出來后,對面一座古建筑引起了李小午的興趣。門面是古代大戶人家后門的樣子,門口一對小小的獅子,只是久經歲月,面目被磨的非常模糊。青石板的臺階和門檻,同樣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墻面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綠色的苔蘚在角落里長的很長,一直延伸到屋檐。檐下的椽子也都發黑,只有一塊匾卻是很干凈,可辨出是“銀鋪”兩字。
店里明顯沒有什么生意,與街面上的熙熙攘攘形成鮮明的對比,門口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拿著一個鐵錘,在一塊鐵帖上叮叮當當地敲打著一根銀條子。
五個人走進去,鋪子的前半部分完全是老式的徽派建筑格局,里面的梁和柱子隱隱都透著黑色,一看就知道已經過了漫長的歲月。
再穿過一道門,突然間豁然開朗,里面竟然有一個大大的天井,完全隔絕了市場里的喧囂,天井連著并排的三間屋子,里面滿滿的各種銀飾,這才是這個銀鋪真真的店面所在了。
眾人都不由的嘖嘖稱奇,絕對想不到這么小的一個門面,里面卻是別有洞天,銀鋪的掌柜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太,為人和藹的很,見五個人進來,就開始了熱情的接待。
“這家店在我第一次到集市的時候就有印象了,可我也從來沒進來,想不到里面有這么大。”張慕嘆道。
夏青對古建筑很是喜歡,她對小老太猜道:“這間房子應該是清代建筑了,估計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了。”
“小妹妹好有眼光,我也不知道這建筑多少年了,只知道祖上原來是北京人,崇禎十五年,為避大順之禍遷居于此,然后就一代代打造銀飾,一直到今天。”小老太笑瞇瞇的糾正。
“崇禎十五年,應該是16幾幾年吧,這么說這房子將近五百年歷史了,實在了不起”夏青此話一出,眾人都贊嘆不已
“倒也沒這么久,這房子是雍正時造的,前段時間還正父的人過來要給這里申請古建筑保護什么的。”小老太糾正道。
“那么說也有三百多年了吧,工匠精神不獨歐洲才有,在國內的江湖之遠同樣藏龍臥虎。”李小午不由感嘆道。
五人慢慢看著店內的琳瑯滿目,不時問出一兩個問題,小老太絲毫不厭其煩,一一細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