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竟然力挺石之軒!
四大圣僧已被他這幾番言論,說得滿臉無奈,幾乎啞口無言。
三觀都不一樣,這還怎么講道理?
侯希白則聽得緊握雙拳,一臉激動,幾乎熱淚盈眶。
他萬萬沒有料到,常威這個一心要懟翻他師父的自在天魔,居然會為他師父說好話,為評述他師父的功過,甚至敢于與四大圣僧當面辯駁!
此人簡直就是師父的知己啊!
獨孤鳳亦是聽得兩眼發光,覺得常威侃侃而談,將四大圣僧之言一一駁斥的模樣,簡直帥到沒朋友。
他肯為石之軒這個大敵爭鳴,更顯示出他非凡的胸襟。
而她獨孤鳳追隨的,便是這樣一位胸襟廣闊、慷慨大氣的奇男子!
此時此刻,獨孤鳳為自己的選擇,感到無比的驕傲自豪。很明顯,她已經忘了她是被強迫加盟魔教的。
四大圣僧齊齊嘆了口氣,嘗試作最后的努力。
“石之軒殺戮武林……”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跑江湖的被人砍死,不是理所當然么?”
“石之軒害死碧秀心……”
“人家兩口子的家務事,我們外人不知細節,不好隨便評價吧?”
“石之軒敵視佛道……”
“說起這個,我倒有些話不吐不快。四位圣僧,你們有統計過,全天下有多少間寺院么?又有多少不事生產,不納糧、不交稅,全靠收租與信民捐贈養活的僧人么?”
四大圣僧無言以對。
倒不是他們不知道這個數據,而是數據一旦說出來,便會嚇死個人。
在大隋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的一生之中,由他本人下旨建立的寺院,就有三千七百九十二所!
隋代人口又有多少?
最鼎盛之時,人口也才剛過五千萬人。也就是說,在這大隋朝,即使只算隋文帝建立的寺院,也是平均每一萬三千多人,就能有一座佛門寺院!
并且能稱得上“寺院”的佛門建筑,可不單單是一座小廟就可以搞定。
得有各種殿堂、寶塔、諸佛、菩薩、羅漢雕像等等。
就像石之軒假扮方丈的那一家“無漏寺”,聽起來似乎沒啥了不起,可實際情況呢?
整座無漏寺,足足有十多重院落,一千八百九十七間各種房間!
還有洛陽著名的靜念禪院,居然有一座黃銅修建的大殿!
黃銅那可是硬通貨啊!
當然,似無漏寺、靜念禪院這種富得流油的大型寺院,畢竟只是少數。不過即便如此,也非常可怕了。
全天下有如此之多的寺院,那么佛門僧尼數量又有多少?
具體數據沒人知道。
但僅僅隋文帝開皇十年,一年之內剃度出家的僧尼,就有五十余萬!
如此之多不事生產的僧尼,由誰來養活?僅憑信眾乃至大族、皇室捐贈、賞賜,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寺院還得廣占田產、商鋪等各種產業,并且還不用納糧交稅。
隋時佛門,勢力已經很大了,不過還遠遠沒有達到鼎盛。
到唐代,唐武宗滅佛之前,臻至鼎盛的佛門,富裕到了什么程度?
時人云:十分天下之財,佛有七八!
武宗為什么滅佛?
一是因為佛門勢力太大,引起了國家警惕,第二就是佛門太富,并且占有了大量土地、人口資源,讓皇帝犯紅眼病了。第三就是“出財依勢者,避役奸訛者,盡度為沙門”,逃避賦稅兵役的,作奸犯科的,全都躲進佛門“立地成佛”了,佛門成了藏污納垢之地!
富到連皇帝都嫉妒,招收門徒又來者不拒,好像誰都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不滅佛,國家就該滅亡啦!
而即使在這佛門勢力、財力,尚未達到鼎盛的隋末,佛門勢力亦是強得令人乍舌。
慈航靜齋每代只出一個傳人,就能與魔門兩派六道相抗衡。
且無論是門閥勢族,還是江湖草莽,又或是天家皇室、割據勢力,無不將靜齋傳人奉若上賓,除魔門之外,幾乎沒人敢于明著反抗靜齋傳人。
靜齋傳人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憑武功?靠舔狗?
不,憑的是她們身后,有著龐大至令人心驚膽戰的佛門勢力!
對于佛門,常威其實并沒有任何意見。
相反,他非常敬佩那些慈悲為懷,為了渡世救人,不惜犧牲自己的高僧大德。
他也很是敬佩一些自食其力、律己苦修,還總是對弱者伸出援手的佛門宗派。
對于一切真正的求道者,真正的修士,他都會心存敬意。
只是,在當今這天下,廣占良田美宅的大寺,不禁酒色的花和尚,與門閥勢族交際往來,談笑無白丁,權勢可比高官的所謂高僧……比比皆是。
而真正的修者,又能有幾人?
尤其大唐世界的佛門,甚至敢憑其強大勢力、財力、武力,操縱天下大勢,把持天子人選!
比起現實歷史上的佛門,大唐世界的佛門,無疑更加夸張,更加可怕。
石之軒敵視佛道?
以石之軒的政治覺悟,哪怕他不是魔門邪王,而是真正出身河東裴氏的名臣裴矩,他也一定會敵視佛道。
所以這一條道理,在常威面前,根本說不通。
而到了這個時候,四大圣僧亦察覺了一個事實:常威的思想,非常危險!
嘉祥法師嘆了口氣,道:“施主對于佛門,似乎有很深的成見?”
“圣僧誤會了。”常威微笑:“本座對于真正的高僧大德,還是非常敬佩的。只是,當今的佛門,管得太寬,連朝代更迭都要插手管上一管,已不再是純粹的修行教派,而是一頭披著宗教外衣,追逐權勢與利益的怪獸。如四位圣僧這等真正的修行者,偌大佛門,又有幾人?”
“……”四大圣僧再次默然無語。
佛門“廣大”,來者不拒。又因政策優惠,自然而然,會混進許多別有用心之輩。說如今的佛門藏污納垢,或許稍嫌過分。但說佛門良莠不齊、不再單純,絕對不是誣蔑。
“自在天魔,施主果真是自在天魔!”
帝心尊者禪杖頓地,沉聲道:“原本因歷陽之事,吾等查明施主并未濫殺一人,還以為所謂的‘自在天魔’,只是別有用心之輩在造謠污蔑,卻沒有想到,施主思想,雖與魔門不盡相同,但與魔門相較,亦不遑多讓,同樣地危險,同樣地可怕!”
“原來你們早知道我是誰了啊!”
常威呵地一笑,并未在意自己身份的暴露,眼瞼微垂,淡淡說道:
“我來,不是叫世上享太平。我來,是要叫這世上動刀兵。今日我播下火種,他年,必焚盡蒼穹。一切腐朽的,反動的,落后的,所有作威作福的,不勞而獲的,吸食民膏的,都將在熊熊赤焰之中,化為灰燼。再于肥沃的灰燼泥土之中,誕生出欣欣向榮的全新國度。”
“……”四大圣僧齊齊一震,眼中滿是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獨孤鳳則激動地滿臉通紅,凝視常威的美眸之中,異彩漣漣,櫻唇喃喃,將他所言,默默重復,要一字不漏地記于腦海。
在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忘記了自己的家族,亦是要被熊熊赤焰,焚盡的目標!
而侯希白……
“自在天魔!這才是自天魔的真面目?”
侯希白又是激動,又是惶恐:“此魔一出,誰還會再緊盯著我師父不放?佛門、白道、門閥、勢族……或許還有黑道、魔道,統統都要針對自在天魔!只是……為什么聽了他的種種言論,我也不禁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好想豁出一切,跟他轟轟烈烈,大干一場啊!”
“亂世巨魔!”沉默良久,嘉祥法師終于語氣艱澀地開口:“常施主,你……才是真正的亂世巨魔!”
智慧禪師亦眼神沉痛地搖首嘆息:“難怪要為石之軒辯解,因為你與他,原就是一路人!”
“一路人?圣僧錯了。”常威雙手離開銅罐,緩緩站起身來。
與四大圣僧水了這么長時間,他的真氣,終于在長生訣、九陽神功雙重超快回氣特性的作用下,恢復至巔峰水準!
所以……他方才那番“焚盡蒼穹”什么的,純粹是口嗨而已。
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之間,互相的關聯與制約,他可是一清二楚的。生產力沒到那一步,強行建起上層建筑,注定只會是空中樓閣,曇花一現后,就要轟然倒塌,乃至被反攻倒算。所以常威才不會在這個年代做那種白日夢。
只不過現在他功力恢復了,氣氛也炒起來了,不口嗨一把,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我與石之軒,從來不是一路人。他經略西域、分裂突厥、攛掇皇帝東征高句麗,不過是為了實現他的抱負,為了和一直瞧不上他,總認為碧秀心嫁給他乃是‘以身飼魔’,乃是屈就的慈航靜齋賭一口氣,他要讓所謂的正道,看一看他的驚世才華。
“他要名垂青史,要一統魔門,最多再順手顛覆一家一姓的皇朝。而我……呵,我非亂世巨魔,我乃耀世巨星。四位圣僧,你們今日或難理解,但你們若能活得足夠久,能看到那新世界,或會明白,我今日之言。”
道信禪師嘆了口氣,搖頭道:“常施主,你這自在天魔,委實可怖。就連石之軒,思想都遠不及你可怕。我等今日,怕是要做過一場了。”
“本來就是要做過一場。”常威抬手,作延請狀:“四位圣僧想要邪帝舍利?是否還想擒下我這自在天魔,佛法渡化?可以,打敗我,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亦有金剛怒目。常施主,請接招!”
佛號聲中,道信禪師怒瞪雙眼,雙手齊出,若一對互相追逐的蝴蝶,以一種奇異的“絞”勁圈向常威。
正是禪宗四祖,圣僧道信絕學——達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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