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月光,一樣地灑在了滄州城的城垣上。
矮小的城垣靜靜地臥在那方土地上,仿佛亙古未變一般,摸摸地看著人世變幻,靜靜地看著日出,看著月落。
城內,一棟占地廣闊的宅邸,雖已是夜靜更深,依然不時有人行走于其中。
一份份來自各地的情報不停地被送入府邸內,經過簡單的篩查,比較有價值的才會被送到后院居中的一間臥房里。
愛新覺羅·弘晝捻著頜下的虬髯,一份份仔細地看著面前的情報。
這是他最習慣的舉動,每當他心中有著心事,思緒焦慮未開的時候,手上便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此時距離他分派人手,去追擊那個鄉下跌打醫生閻基,已有七天了,不停有各地的情報通過各種方式傳來。
無論是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傳來的消息匯總起來,都是簡單的一個結論,并無查實到任何閻基的蹤跡。
此人居然如同鬼魅一般,仿佛一夜間就從人間消失了。
弘晝派出去打探追擊的都是個中高手。
若僅比較追查的能力,即使是武林中所有門派,同時派出所有最精英的弟子,也無法比上他的這些手下之萬一。
這些都是專業人士,是他多年來培育出來的。
他們修行的不是武功,而是尋根溯源。
他們有著獵犬般的鼻子,有著如電般的雙目,有著敏銳的感知。
若是那名跌打醫生閻基,有任何蛛絲馬跡暴露,他一定逃不掉,逃不遠。
為了避免這些武功不算高的追擊者,在追擊過程中遇上什么意外,他還調派了二十名二流高手作為戰斗主力。
這些高手們的身手,絕對可以稱之為高明,二十個人綜合起來的戰斗力,絕對不會比任何一個江湖中游門派差。
而這番調派,也直接導致,如今他身邊可用的手下,不超過十人。
于是他開始招攏那些江湖人士作為臨時調度之用。
可惜田歸農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以門派中有要事為名,主動請辭回了天龍門,自己也不好強留。
只是剩下的那些江湖人士,武功參差不齊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關于遵循命令這方面,時常違規出錯,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但是即使如此,迫于形勢,他也不得不起用這些江湖人士。
身份尊貴的弘晝真的是求賢若渴,可惜,擁有足夠能力的人,礙于名聲或者其它方面的限制,未必就肯為他效命。
比如田歸農,比如丐幫范幫主,比如閻基。
他之前就對閻基很有興趣,只要能追到他,他就有把握勸服對方為自己效命。
七天了,就算閻基再小心,也不應該也不可能完全不露出任何蹤跡。
對于這點,弘晝很有信心。
他的一名師傅曾經告訴過他,是人,就一定有弱點,一定有缺點。
完美到沒有缺陷的人是不存在的。
當一個人被迫逃亡的時候,經歷的時間越長,必定會露出越多的破綻。
所以,現在弘晝認為,自己最大的問題,就只是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耐心。
而不是那個閻基。
說到閻基,經過這七天之后,他對這個人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剛開始,他也只是認為此人僅僅就是個亡命徒而已,雖然機變靈活,武功不弱,也不過就是蕓蕓眾生中稍為出眾的一個。
就好比,某個人會對一群螻蟻中個子較大的那只有些興趣,但再大的螻蟻,也絕對不會讓人生出什么敵對的念頭。
更不會有什么諸如喜愛或者厭惡這樣的情緒存在。
兩者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無法讓他對這只稍大點的螻蟻,存在什么別樣的感覺。
但是這七天來的事情發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似乎這只螻蟻不僅僅是個子大而已,還擁有了一些讓人感興趣的能力。
相比較武功,弘晝更對他表現出來其它方面的能力,更有深入研究的。
他是如何在半夜里,擊殺數名暗殺者而自身毫發無傷?
又是如何從重重包圍中突圍而出的?
最關鍵,他是如何在自己派出的追擊者密如網篩地搜捕中,安然無恙地躲避了足足七天,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
這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跡,讓弘晝對此人的興趣越來越濃,不知不覺中,已經超過了他原先的底限。
他也因此被足足拖住了七天,在滄州這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地盤上,足足呆了七天。
按他以往一貫的風格,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這只螻蟻,終究進化成了一只妖孽,足以和人相抗衡的妖孽。
弘晝總是隱隱有種感覺,這個叫閻基的小醫生,怕是對自己今后的路,有著不同尋常的影響。
這種感覺以往也曾經出現過,讓他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皇室內爭,讓他活到了現在。
所以當這種感覺又一次出現的時候,他不能,也不敢無視。
當他看到一份最新的情報,被態度嚴肅的侍衛韓進送到面前時,他笑了。
韓進追隨了自己二十多年了,當他露出這種嚴肅又如釋重負的表情時,就意味著事情有變化發生。
自己等得,不就是變化嗎?
果然,最新的一份情報一開頭就顯示,閻基的蹤跡出現在北方。
這也是他派出去最強的一隊追擊人員。
滇池四杰投效多年,武功絕對值得信任,四人聯手,只怕是不弱于任何一名江湖第一流的高手。
二十名追擊者,也是所有追擊者中最精銳的。
若不是事關緊要,他是不會隨便便把他們派出去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段文字,讓他的表情凝固了。
“元月十六日,閻賊于北西路,斬殺何鐵銘及三名追擊者,事后隱沒無蹤。”
蠢材!
弘晝心中暗罵一聲,滇池四杰合則無敵,分開了,也就只是二流高手罷了。
自己已經告知他們,閻基起碼是準一流高手,他們竟然還如此輕敵?
此時,第二份情報也被送上。
“元月十七日,閻基出現于北路,伏擊司徒瑯,一戰斬司徒瑯及追擊者五人,無人生還。”
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弘晝的面色更加郁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