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若是論起對劍之一道的感悟,恐怕徐陽已是天下第一人了。
沖虛見狀,未等劍招使老,已然圈轉回來。
突然之間,徐陽眼前出現了數個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震鑠不已然,讓他眼花繚亂。
五色令人盲,五音令人聾。
看不清,那便不看。
徐陽索性閉上眼睛,憑心意隨手出劍抵擋。
沖虛此時劍上所幻的光圈更多,但徐陽既然不看,便已經毫無作用。
徐陽只靜待沖虛刺來,但沖虛此刻乃是純采守勢,劍招上自然是絕無破綻,但卻傷不著他。
沖虛面上也是偶露焦急之色,他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的對手,而且此人還是個少年,若是再過十年,恐怕……
想到此處,沖虛也是咬了咬牙,使出了絕招。
那些大圈小圈,原本是護住了沖虛的全身,并不露出半點破綻。
徐陽閉上雙目,遠遠守住陣勢,并不盲目進攻。
但沖虛時不時刺出一兩件,徐陽仿佛有若目睹一般,隨意架開,有時還偶爾還擊一劍,即便是以沖虛道長的老辣,往往也忙于應對。
這時,沖虛開始緩步上前,整個人便如一臺移動的攻擊武器一樣,周身上下毫無破綻,但一樣極有殺傷力。
人不動,山動。
徐陽感覺壓力徒增,只能步步后退,這等一個人便能使出來的劍陣,他也是聞所未聞。
依稀記得,原著中令狐沖是用死中求活的方法,行險一擊,才最終取勝的。
但徐陽并不想這么做。
他和令狐沖不同,此時他在沖虛眼里,只是個劍法高超的魔教少年教徒,他并不能確定,沖虛會不會下死手。
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一旦被少林派的高手看穿,華山派危矣!
因此徐陽,退。
沖虛道長并不能提速追擊,一旦速度加快,全身的破綻都會暴露。
一步、一步、一步,沖虛步步追近徐陽,但后者則重新張開了雙目,不緊不慢地圍著比斗場地繞著圈子。
他是在等,等沖虛露出破綻,或者說,等他內力耗盡。
這等劍招,無論是從內力消耗來說,還是對于人精力的損耗,都是極大的。
徐陽不信,沖虛道長年過七旬,他一把年紀,還能撐多久?
沖虛道長明顯是看出徐陽的打算,他不由得暗嘆一聲,如此年輕的對手,江湖經驗居然已經如此老到,完全不像是什么新人。
若是再成長幾年,還了得?
難道,真的是他?
對方的劍招雖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這種劍法,沖虛并不是第一次見到。
比如華山派的那位,除了身材與面前這蒙面少年略有差別,整個人給自己的感覺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沖虛才不信,魔教有什么人能培養出這么一個劍意空靈的高手。
但若真是那人,既然身為五岳劍派的盟主,他又為何要沖擊少林寺?
難道他看出了什么?
還是因為他有所求?
正如之前任我行的賭注,是要求少林寺交出《易筋經》讓他觀閱,難道此子也是奔著這本奇書而來?
若是如此,必定能順利削弱少林派的勢力,自己又何必堅持?
想通了此處關節,沖虛再追擊了幾步,便偽作內力不繼,腳步間出現了些許破綻。
徐陽何等樣人,一旦對方有隙可乘,他自然開始了反擊。
一劍緊似一劍,一劍快似一劍,雖然并沒有什么太過精妙的招數,但這種返璞歸真的劍道,極為切實有效。
數招之后,沖虛向后跳出圈子,無奈地笑道:“少年出英雄,誠哉斯言!貧道老了,不是少年英雄的對手,敗了,敗了!”
徐陽則輕輕笑道:“沖虛道長劍法高超,又虛懷若谷。若不是先前晚輩耍賴,恐怕早就敗于道長劍下了。承讓了!”
大局已定,三局兩勝,任我行一方拿下兩局,自然是勝了,那第三戰也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雖然這兩局贏得都是極險,但贏就是贏,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終歸是任我行取得了勝利。
此時任我行方正待要去調戲方證大師一番,要他交出《易筋經》來,卻見之前回寺打探消息的方生大師已經回歸,還跑到正在盤膝打坐療傷的方證大師面前,急切地說出一番話來。
雖然離得遠,徐陽和任我行都沒法聽到他這段話到底說了什么,不過不出意料之外的話,應當是少林寺內發現藏經閣被洗劫了。
果然,之前強行憋住胸口傷勢的方證,還未聽完方生的話,已然一口鮮血朝天噴出,將原本雪白的胡須染成了半白半紅。
眾少林高僧聽到藏經閣被盜,如何想不到是任我行所為。
原來任我行在寺前喧鬧挑釁,就是為了要引出少林高僧,替偷偷潛入寺內的同黨制造機會啊。
眾人都覺得上當,心中羞惱不已,加上《易筋經》本就是少林派鎮山之寶,如何能放任我行就此離開?
“呼啦”一聲,少林高僧們團團圍住了任我行等人。
一旁五岳劍派的幾位掌門,雖然不知道少林派為何突然翻臉,不過大家都是正道武林同道,自然也是紛紛拔出長劍,在外圍圍攏了眾人。
一時間,局勢顯得極為緊張。
只有武當派此時尚置身事外,并沒有什么直接參與的趨勢。
任我行一陣狂笑,毫不在意。
在場眾人中,他所顧忌的,無非是方證和沖虛兩名絕頂高手,余下的在他看來皆不足慮。
更別說還有徐陽在一旁隨時支援,就算是他和向問天二人,對上這二三十名高手,也無非是贏或走兩條路。
不存在連跑都跑不掉的可能。
眾人圍攏了,正準備動手,此時忽聽一個衰老虛弱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諸位,還請聽我一言!”
明顯是強撐起來的口吻,卻讓在場的高手們瞬間恢復了冷靜。
徐陽點了點頭,這就是一派之尊的威風了。
即便是身受重傷,方證的一句話,依然可以決定局勢。
“今日有賊人潛入我少林,盜取了數本前唐經書和兩門七十二絕技的抄本。好在有達摩堂方辛長老駐守,賊人不低帶傷而逃,此事應與任教主一行并無關系。”
方證大師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倒是讓徐陽刮目相看了。
顯然,方生傳來的消息肯定不是這樣的,但是短暫昏迷醒來之后,方證忍痛做出了壯士斷腕的決定。
今日肯定是追不回《易筋經》了,雖說少林底蘊深厚,但遠非天下無敵。
若僅僅是任我行三人,他們自然有信心圍而攻之。
但從寺內傳來的消息,另有兩名武功高到恐怖的高手,才是潛入寺內盜經之人。
其中一人,肯定就是先前戰勝沖虛道長的那名少年,而另一個據說比較沉穩狠辣,擅長用鋼針封穴的高手,早就不見蹤影。
想來是提前帶著《易筋經》下山了。
就算是付出慘痛的代價,將面前四人強行留下,也找不回那些丟失的經書。
反而會因此喪失寶貴的戰力,一旦魔教趁虛而入,那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既然于事無補,那么唯有放虎下山,將少林派遭到損失,控制在最低的限度。
而且若是江湖上得知少林派連鎮山之寶《易筋經》都無法保住,那么少林派的地位必定大跌。
好在方證本人就是修煉此神功成名的,再默寫一本抄本,少林派一樣不會丟失傳承。
想來那本古梵文所寫的《易筋經》,任我行也看不懂,拿去一樣不過只是廢紙一堆而已。
此時古梵文早就失傳,即便是天竺也少有人識得。
恐怕天下之大,也只有少林寺內有鉆研古籍的高僧,才能讀懂這本經書。
否則的話,即便是明知不敵,方證也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任我行占盡了便宜,此時倒也不敢對方證逼迫太過,拱了拱手道:“方證大師,勝敗乃常事,今日有幸勝了大師一招,將來必定有機會再戰的。”
向后招了招手:“我們走。”
說罷一步踏出,身邊那數十名高手,居然沒一個敢攔他的。
可謂是風頭出盡。
徐陽回頭看了一眼沖虛道長,對他使了個眼色,見沖虛微微點頭示意,便佯作狂笑,轉身便走。
四人沿著山道迤邐下山,一路上也沒碰著半點麻煩,直到山門處,見往日里趾高氣昂的知客僧們早已不見人影。
徐陽忽然嘆了一口氣,即便強盛如少林,也會有今日。
可見這世上局勢陰晴不定,強弱轉換并不以人的意念所來決定。
即便是如今天下無敵、威風八面的東方不敗,誰又知道會在何時就墜入深淵呢?
向問天知道徐陽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弟不必嗟嘆,世事本無定理,若今日你我失敗,恐怕少林派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們。”
任我行則笑道:“你當那方證是什么好人?若是有把握留住老夫,他會自承失敗?不過這樣也好,經此一役,少林元氣大傷,起碼三年內無力擴張勢力。你五岳劍派自當就此穩固根基,發展壯大,豈不是更好?”
徐陽點點頭道:“或許吧。只是不知為何,近來總感覺有些疲倦。江湖殺戮,俱是沒有必要的爭斗,不知何時才能平息。”
一旁的令狐沖開口道:“不管何時結束,我只知道一件事:若是沒有東方不敗,那江湖上一定會太平許多。”
徐陽本想反駁,但最終只是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此時恰逢日落,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