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道:“那倒不是。老色鬼說什么也不肯做對不起你的事,你們兩人倒還真是好兄弟好義氣。是我派全冠清去找了陳長老,說服他等你出門之后,潛進你房里偷出來的。”
其實喬峰的這個問題并不重要,白世鏡已死,再怎么做他也活不過來了,死后他的名聲勢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全冠清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而馬夫人,看她眼神中的衰弱,也知道即便是喬峰不動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喬峰見慣了死亡與陰謀,但卻從未被身邊的人如此陷害過。
看著馬夫人原本那張極美的臉,此時布滿了疤痕和鮮血,早已變成恐怖的鬼臉,喬峰只覺得惡心。
“最后一個問題,到底是誰殺了我的養父母喬三槐夫婦,誰又潛入少林,殺了我恩師玄苦大師?你若說了,我便送你一程。”喬峰沉聲問道。
鐵面判官、譚公譚婆幾個,同他并沒有太多的恩怨,他們的死,喬峰不關心。
但喬三槐夫婦將他從小養大,恩同再造,這個仇無論如何都必須報答。
而啟蒙恩師玄苦大師,更是一位低調做人,在整個少林派都名聲不顯的高僧,除了因為自己的緣故,絕對不會有人冒那么大風險潛上少林,去殺了他。
馬夫人聽了他這問題,眼神中多出了一種叫做茫然的情緒。
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這讓喬峰的希望,開始破滅了。
馬夫人忽而大笑道:“你知道嗎?原本我很恨你的,喬峰。不過現在看來,你真是個可憐的男人,在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會因你而死。”
“不是嗎?你的父母死了,留下了你。你的養父母也因為你的緣故,無法頤養天年,被人殺死。你的啟蒙恩師也死了,汪幫主也教過你,他也死了。白世鏡同你相交莫逆,到死都不肯背叛你,而你居然就看著他被人殺死,卻不發一聲去阻止。”
“就算是那些同你說過幾句話的人,也無一不橫死。你就是個天煞孤星,你克死父母,克死師父,克死朋友,今后你還想克死誰?”
“阿朱姑娘?你的兩個兄弟?還是誰?”
似乎是回光返照,這一刻馬夫人仿佛重新回到了人生的巔峰,一連串惡毒的詛咒脫口而出,連氣都喘得不是那么急了。
喬峰被她罵得無話可說,甚至他的神情中,還有那么一絲將信將疑。
徐陽不得不出手了,他深知喬峰性格中的悲劇色彩,斷不能讓馬夫人繼續這么誘導下去了。
“真是,好笑啊。”徐陽嘴角扯了一個假笑的弧度,但眼神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父母被人殺了,自然得去報仇,養父母被人殺了,當然也要去報仇,師父被人殺了,當然更要去報仇。”
“這是應有之意。但,若是將譚公譚婆、白世鏡的死,也當成是我大哥的罪過,馬夫人你這話說得好沒有道理。”
“喬大哥同譚公譚婆他們只是一面之交,他們揭穿了喬大哥的身世,固然是秉著公心,唯恐我大哥身為胡人,會禍亂江湖。但總不能因此就將他們的死,算作被喬大哥克死的吧?”
“不然的話,喬大哥在江湖上朋友、敵人都不少,他們一個個都活得好好的,怎么不死?丐幫那么多長老,個個也都同我喬大哥關系不錯,為何就白世鏡和徐長老死了,別的那么多長老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在可見的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也都不會死。”
“至于說白世鏡白長老,他不是被你活活坑死的嗎?”徐陽看向馬夫人的眼神,又多了幾分鄙夷。
“他這個老色鬼,死了活該!”馬夫人強插了一句道。
“好色?誰不好色?人之所以區別于禽獸,就是因為可以控制自己的。肚子餓的時候,看到子女、父母、兄弟更餓,人可以省下一口吃的給他們,那就是圣人了。看到美貌女子,男人自然會想方設法的親近,這是人性。但一旦知道她有丈夫了,再多的也會被控制。起碼,大部分人是如此行事的。”
“白長老確實對你的美貌垂涎三尺,但他做人有底線,并未曾主動來勾搭你。若不是你心中有了邪念,想要利用他來對付喬大哥,故意在他面前出賣色相,他又怎么會牽扯到這樁破事里來,最后平白枉送了性命?”
“白世鏡是有錯,他錯就錯在,被你美色所誘惑,又受你所迫,殺了馬副幫主。但他從頭至尾從未想過要陷害喬大哥,甚至就在昨日,他還想方設法替喬大哥脫罪。”
“他的錯,確實該死,他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你又何必在他的尸體上再彰顯你的清雅高貴?我呸!”
“說到罪過,罪過最大的人不是你嗎?身為妻子,你對丈夫不忠。身為女子,你對情人不義。就為了喬大哥沒能看你一眼,就想害他家破人亡,害他一輩子落拓江湖,再不能被人尊重……,你這毒婦人,用心還真是夠歹毒啊。”
“可惜,有我們這些做兄弟的在,絕不會讓喬大哥再走這條老路。放心,有了你親口承認的罪狀,有了我們另外找到的關鍵證人作證,喬大哥勢必會平反昭雪,重新登上中原武林的頂峰!別失望,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我們可是好兄弟!”
徐陽差點順口說出:“我的名字叫雷、鋒”來……
好在,最后時刻他轉得快。
馬夫人愣了愣神,徐陽這一長串脫口而出的打擊,威力可一點都不比她先前的那些詛咒來得差。
她忽又狂笑道:“不可能的,我的安排前前后后天衣無縫,哪里會有什么證人證言?何況喬峰這廝本就是契丹胡人,怎么洗得清?決不可能的!”
徐陽不屑地一笑。
洗不清?拜托,你是沒見過后世娛樂圈里那些洗地的水軍,黑的都能給你洗到雪白。
何況喬峰被冤枉也是事實,為他做些小小的洗地工作,徐陽表示一點壓力都沒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了那么多壞事,真相信前前后后全無破綻?幼稚!昨夜白長老當著段王爺的面,自承殺死了馬副幫主,又嫁禍給姑蘇慕容,難道‘大理段氏’和‘姑蘇慕容’兩個聲名赫赫的武林世家,做不得證人?”徐陽最后加了一把火,把馬夫人所有的自信都打擊到一塌糊涂。
此時的馬夫人眼神迷離,在經過剛剛那番耗盡元氣的對話之后,她的自信心再遭嚴重打擊,生命眼看就到了盡頭。
她死死盯著一旁默不作聲的喬峰,盡可能使出最柔媚的聲音,誘惑道:“喬郎,過來抱抱我。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只求你最后抱我一抱,讓我達成最后的心愿。”
喬峰明顯不肯,慢說如今馬夫人的樣貌如她內心一般丑陋,便是從前花容月貌之時,他何嘗肯多看她一眼?
徐陽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馬夫人轉頭看向他,罵道:“你這小崽子,有話就說,笑什么?”
徐陽笑道:“拜托啊大媽,做人,說話,都要有個下限的好不好?你還美貌?我呸!”
馬夫人急道:“我的相貌,有眼睛的人……何人不說一句貌若天仙?天下間恐怕也就你們……你們兩兄弟,一個睜眼瞎,一個睜著眼說……說瞎話!”
說到最后,她的氣息逐漸紊亂,想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徐陽也不急,慢吞吞走到梳妝臺前,撿起一面銅鏡,還特意用袖子擦了擦,然后走了回來,彎腰遞給了馬夫人。
“自己看看吧,如果你還沒瞎的話。”徐陽奚落道:“你就該知道,如今的你,該有多么美貌,多么誘人了。”
說罷,徐陽故意哈哈大笑,偏過頭去再也不去看她。
馬夫人往鏡中看去,只見一張滿是血污塵土的臉,痛楚、惡毒、怨恨、彷徨、兇狠、無奈、惱怒,種種丑惡的表情,盡集于她眉目唇鼻之間。
哪里還有半分從前那個俏生生、嬌怯怯、惹人憐愛的美貌佳人模樣?
她一生自負美貌,可是在臨死之前,卻在鏡中見到了自己這般丑陋的詭異模樣。
她,死不瞑目。
一雙眼睛大大地瞪著,手中的銅鏡“當啷”一聲滑到了地上,再無聲息。
就連呼吸聲都不復存在了。
她竟活活被自己的“美貌”嚇死了!
喬峰低低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不知為何,她這死法,我心底卻有些不忍了。”
這一世,有徐陽的介入,馬夫人的所作所為對喬峰造成的傷害其實并不大。
無非就是將他從丐幫驅離,讓他聲名狼藉而已。
而一切功名權位對于喬峰來說,本就并不打緊。
只是失去了眾多好友,讓他頗為不忿。
但契丹人的出身,也并非是馬夫人偽造的,怪在她身上似乎也有哪里不太對。
徐陽出聲安慰道:“這種惡毒的女人,早死早下地獄,受盡千般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喬峰點點頭,又道:“只可惜,她并不知曉是何人殺害了我的父母,我的師父。她這一死,我替父母報仇的希望,又渺然了。”
“那也未必。”
“你是說?”喬峰猛抬起頭,雙目緊盯著徐陽,生怕錯過了他的任何一絲表情一般。
陽光斜射入窗欞,從徐陽的背后透出來,讓他仿佛整個人都被繡上了一道金邊。
“大哥,你難道不覺得昨夜那位高手,出現得太過詭異了嗎?”